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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从梦中醒来,还是从回忆中醒来。怀中人尚在熟睡,他将有些发僵的手臂从颈下抽出,翻身下床,喝了一杯冷水。
那时的自己不以为然,总以为人生路还长,还会遇到像她一样的姑娘。却不知道,其实最好的时光一去便不复返。
错过一次,悔悟一生。
破晓,跑车的引擎声穿梭于空旷的街道,劲力十足的机械美,没有哪个男人不为之着迷。
他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啤酒,穿上外套,沿着海岸走着。
突然就想起了远在哥本哈根的家,还有他的故乡科灵,那是一个只有五万人口的小镇,位于南境,他的祖父母都还住在那里。去年圣诞节回去的时候,祖母还问他,你和jessica还好吗?
祖母五年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记忆减退,已不再记得近年发生的事情。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将他和洁的合照通过email寄送给他们,于是祖母一直记到了现在。那也是唯一一年,他没有在自己的家乡度过圣诞节。
那一年圣诞他是怎么度过的?他们一起去了三亚,还有chris和其他的朋友。
烧烤啤酒,篝火晚会,惬意的海滩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回到酒店,他用最后的理智打了一通skype电话,然后抱着她说,圣诞快乐。
那时她还不会游泳,白天他和chris抱着冲浪板下海,她就在岸边看书晒太阳,喝一杯新鲜椰汁。她买了一条向往已久的波西米亚长裙,还有一顶大檐草帽,擦着热情洋溢的橘色口红,在海边摆pose,而他用iphone4为她拍照……
年轻无限好。
或许是这七年间他的生活内容实在太寂寥,甚至没能留下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以至于他像个念旧的老头,每日都靠沉迷于回忆来汲取动力。
前面是一片私人海滩,许楷文捡了一条干净的沙滩椅坐下,用打火机撬开瓶盖,安静等待日出。
这里是他熟悉的欧洲大陆,海风不够猛烈,涛声不够激荡。地中海已步入夏时令,却仍不够暖意。
哥本哈根总是很冷,下午三点就会天黑,人们聚集在有屋顶的地方度过漫漫长夜。如果有一天太阳特别好,那么所有人都会去海边晒一晒,最好晒得满脸通红,晒出太阳斑,更是一种荣耀。人们喝着烈酒开无趣的玩笑,如果我去到南欧,可以一年四季穿短袖。
那时她对欧洲一无所知,更对他的国家一无所知。
他们当然有很多不同,不只是肤色和语言,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生长环境,喝咖啡长大和喝豆浆长大的两个人,最开始连沟通都是难事。
他会跟她从一些日常小事聊起,比如丹麦是自行车王国,每个丹麦人都会游泳,因为无论从任何一个地方到海边,都不会超过五十公里,他们最不喜欢被人叫做维京海盗。
她狡黠聪慧,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他比她年长七岁,能教给她的东西很多。但这个世界的模样,始终还要她自己探索。
瓜熟会蒂落,少女会长大。果真,她已融会贯通,将人生活出了自己的模样。
霞光贴着海岸线上涌,手中的酒瓶也已空晃。他拍掉裤子上的砂砾起身。
他需要独处的空间,但同样也会在日出之前回到女友身边。因为他是一个成年人,他还没有放纵到忘记基本的道德。
也许是心碎声太响,被上帝给听到,就在转身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临海酒店的私人露台上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他驻步。
原来戛纳这么小。
他很确信是她,哪怕隔得这样远,她的身形渺小到只剩下白色轮廓,他还是捕获到了那一束视线。
全世界安静的这两秒钟,是上帝给他的恩赐。大赦结束,狂欢转醒。
她转身回房,然后拉上了窗帘。
这个瞬间,让他确信了一件事。
他再不会遇到这样的女孩,也再不会有这样克制又强烈的爱。
回到酒店时,何琳已经起了,抱着被子坐在床头,手边是仍亮着屏幕的手机。
许楷文把房卡轻轻放在茶水台上,和她道过早安后,进到浴室去洗脸。
出来时,何琳突然道:“我们今天退房吧。”
他拿着毛巾在擦脸,“什么?”
何琳望着他,眼神看不出在想什么,“还有三天时间,我对电影没有太大的兴趣,我们可以回到尼斯,或者去摩纳哥,沿着海岸线转转。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有欧盟驾照,可以在法国本地租车,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许楷文说了一句“好”,便转身去收拾行李。他没有看到何琳脸上的表情。
他们通过酒店联系到了一家大型租车行,可以在尼斯机场异地还车,吃过早餐后,许楷文动身去取车,何琳留在酒店打包行李。
五座标致驶离n98大道,也许是心情的缘故,阳光也不如昨天好,何琳望着窗外平静蔚蓝的海面,说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正在失去你。”
“kerwin,告诉我是我的预感错了。”
他的声音平缓又疲惫,“我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你满意?”
她说要来法国,他陪她来了,她说要走,他也毫无怨言,甚至不问原因。因为他并不在乎去哪里,做什么,只是一昧附和。而她认识的许楷文是一个连周末做什么都要定好计划的人。
当一个男人对你无理的要求也都有求必应时,多半是因为愧疚。
不是她多疑,而是女人的直觉实在太准。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做得很好,才会完美的像没有感情。”
何琳没有化妆,墨镜遮住了她眼中的泪光,“我不会怀疑你劈腿,因为我清楚你的为人。你是一个自我约束的人,一定会整理好现有的感情,再去开始下一段。我害怕的是,你已经遇到了更能让你动心的人……”
她对他的爱慕像一场旷日持久的crush,每日如新,而他对她的感情,正在雨水的冲刷下慢慢变淡。
两年,他们甚至没有吵过架。
两年,他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温柔绅士不能作为所有问题的答案,她知道男人爱一个女人时的模样。
在这条描摹着天使湾的公路上,他们各自逃亡。一个想逃离未知的威胁,一个想逃离已知的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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