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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在白桦林救下符英后,第二日陵游便与符英告了别,继续北行。此后一路倒是十分平顺,再没出任何意外。
一别六年,重回洛川,一切是既陌生又熟悉。
陵游牵着风掣马往百里府走去,远远便见门口站了个身穿蓝色布裙,身形羸弱的老妇。
他觉得她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是在哪见过,待再走近些,看见她左脸上的几道刀疤后,他终是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他的祖母!虽然她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已有些模糊,但那几道疤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却是极为深刻的。
年幼时,娘和她说过,如果祖母脸上没有那几道疤,必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他听了娘的话暗暗在心里想着,等他长大后一定要寻最好的大夫治好祖母脸上的刀疤。
回忆似海潮般涌来,陵游激动不已,凝视着老妇人,走上前来,颤声唤道:“祖母。”
“啊……你真的……真的是我的虎子……”
虎子是他的乳名,自父母和祖母相继离开后,这十多年来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他。如今听到她这一声唤,陵游不由得百感交集,忍着泪点了点头。
老妇人老泪纵横,颤抖地举起手摸了摸陵游的脸,道:“是我的虎子,真是我的虎子……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大了……”
“祖母……”陵游长唤一声。想她今年也不过五十来岁,但满头白发苍苍,脸上皱纹道道,苍老得却像是已到了古稀之年。
一个女人之所以会衰老得那么快,皆是因为受了太多苦。
由此可见,这些年她过得有多不容易。而他身为孙儿,此前只当她已去世,从没想过要去寻她,当真是不孝至极。
百里王涛听到门房的禀告,赶紧带着夫人走了出来,见陵游和他的祖母已经相认,两人此刻正抱在一块喜极而泣,心里亦觉欣慰。
*
十六年前,陵川水灾接连疫病,死伤无数。陵游的祖母杜氏亦身染重病,想着自己定死无疑,便趁着大雨跑到破庙,把孩子托付给了百里王涛。
做完这一事后,杜氏想着也是快死了。与其最后病死街头无人收尸,不如投入深河葬身鱼腹,倒也干净。
怎料她命不该绝,自寻短见时恰好被一个云游的老道姑救了。
老道姑把她带到了利州,见她意志消沉,便每日以道法开导她。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一日在山上误吃了一种不知名的山果,身上的病竟突然间好了。
她想起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便再不寻短见,定下心来在道观里帮忙做些杂事换口粮吃。可是每次上街,看到陵游那般年纪的孩子,她都十分难过。
她把陵游留给百里王涛,主要是因为怕自己死后孩子没人照顾。如今她还活着,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把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骨肉寻回。
第二年,各地灾情缓解,她便辞了道姑,开始了寻孙之路。可天下之大,寻人何其不易,更何况她只知道百里王涛的长相。除此之外,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他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了。
但她不愿意放弃,咬着牙一路边走边打听,谁曾想这一找便是十六年。这十六年来,她受过的苦何止千万,可她一刻都没有动摇过找回孙儿的决心。她只怕她死得太早,等不到找到人的那一天,或是到死了都找不到人。
今年她踏入了国都,在洛川待了大半个月,一日沿街乞讨时竟遇见了百里王涛,并且认出了他。
百里王涛亦靠着她脸上的刀疤认出了她。听她说起当年托孤的情景和这些年的寻亲经历,百里王涛在感慨造化弄人的同时又被她执着坚定的精神所打动。
一个年迈羸弱的女人,历经十六年的寻亲路,其中的艰苦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百里王涛见她孤苦无依,把她留在了百里府,好生照顾着,又写信给了陵游,要他回来相认。
信寄出去后,杜氏明知南阳离洛川迢迢,仍每日到门口等待。在这种不安和焦虑中,她终于等到了,终于如愿以偿了……
陵游和杜氏相认后,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便赶紧修了一封信寄往南阳给云浅报平安。
*
云浅自那日去了趟竹林惹出了些“风月”后,便不再外出,成日里只是待在槿香院读书消磨时间。
南淑仪见她整日里闷闷的,也不吵着要到哪玩去,只当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并未多加深究。倒是榆姨,总觉云浅和青空最近有些鬼祟,一时抓不到把柄罢了。
这一日清早,云浅和嫂子王婉柔正在莲池边柳荫下吹风闲聊,一个丫头惊惊乍乍地跑了过来,对云浅道:“小姐,快……快……”
“急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婉柔性子向来比较急,听见丫鬟这般说话,难受得很。
云浅心里亦有些咯噔,那丫鬟缓了缓气,才道:“师傅……小姐……你的师傅回来了。”
“你说什么?”这话简直就同晴天的霹雳一般让云浅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
“是……是子桑先生回来了,老爷让我叫小姐过去给先生请安呢!”
“在哪?”云浅拉住了她的手急急问道。
“清芷园。”
丫鬟话音未落,云浅已抬腿往清芷园而去了。
青葙和青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婉柔看着云浅急匆匆的样子,心想道:庄里的人和小姑子都说过这个子桑先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找个时间,我定要见见才行。
云浅急忙忙地跑到清芷园,一进门,果见爹爹和个气质出尘的白衣男子在说话。
只看背影,她并不能确认这个是韦公子还是师傅。可当他转过身来,见到他脸上戴着的银灰色面具时,云浅一下便确定了,他是师傅,不是韦公子。
云浅喜极而泣,跑上去跪在了白衣男子膝下,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地叫了声:“师傅”。
“靥靥来了。”白衣男子扶起了她,一举一动跟子桑生毫无差别,云浅更确定眼前这个人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傅,一时间泪眼愈发婆娑。
白衣男子替她抹了抹泪道:“怎么哭了,见到师傅不高兴吗?”
云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赫连城见了笑道:“这丫头,当真没规矩惯了。得了,爹也不霸占着你的师傅了,你们师徒俩久别重逢,好好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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