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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业成的儿子渐渐长大了,瞧着与他却并不像。李业成对外总说那儿子是随了他的母亲,但新阳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她心中有一个猜测,只是未经证实,因此她没有说出来。
她今日设计云麾将军,也是算准了皇帝出现的时间——她料理宫务多年,随便找几个听话的宫人还是很容易的。
她本想让皇帝去暖阁时,正好撞见云麾将军在暖阁外,则皇帝必然对他起了隔阂,后面的事,再随便挑拨些,李业成的仕途就能断掉。
这样,不至于惊扰皇后,也算不上酿成大错。她做的唯一的事,就是让人假装传讯,说是皇后召见。
但那个宫女她早就安排好了去处,帝后查不到人,就会认为是李业成在说谎。
李业成心怀不轨是事实,又说了谎,自然会失去帝后的宠信。
新阳长公主只算计了这些,但她没想到暖阁外会没人拦着,李业成竟然进了皇后休息之处,皇后还真的睡着了。
酿成这样的后果,帝后怒极,会彻查,她就躲不开了。
新阳面上满是愧色,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想要陷害云麾将军,而后俯身道:“是我鬼迷心窍,还请殿下责罚。”
李悦姝让新阳长公主出宫回府,最近一个月都不要出门了。
至于宫务,她指了尚宫局两位尚宫代管。
元承从内室走出来,看见李悦姝正坐在榻上,一手支着下巴,眉头轻皱,似乎在思考什么。
元承踱步至她身侧坐下,李悦姝道:“不是新阳,那就只能是元祺了。”
元承问:“怎么说?”
李悦姝道:“我进暖阁之前,元祺刚从暖阁里出来,那香料,就也有可能是他放的。宫人们燃香,通常香炉旁边都会有一个小柜子,里面放着香料。元祺只需从里面找出安神香,再往里面添一些就够了,并不需要他随身带香。”
何况元祺还临时叫走了红螺。当时他们以为这真的是巧合,现在看来,并不是。
元承叹道:“他去庆州多年,一直是他那母亲在旁教导,恐怕又给他灌输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李悦姝有些难过:“明明他小的时候,还挺懂事的。”
元承道:“这般看来,他的确不配帝位。当初,你是对的。”
幸好他们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幸好他又活了这么久,能把权力都交到她的手上。让她以后的日子里,也能不惧任何人。
元承遗憾之余,隐隐有些庆幸。
当晚,五百禁卫军牢牢围住了楚王府的大门,将元祺带到了帝后面前。
元祺交代的很快,承认一切都是他做的,目的是为了挑拨帝后之间的关系。
元承非常失望,与他道:“从今以后,你就别回封地了,就在王府住着吧,一辈子别出来。”
元祺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处罚这么轻,呆愣片刻,才垂首道:“是。”
元承看着他不辩解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
楚王府被严密看管起来,过了几日,负责看管楚王府的宁远将军郏泰然突然来报,说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经审问,才知是陈州安亲王那边派来的人。
原来叛军早就与元祺勾结,想要利用元祺废帝的身份生事。
当晚,元承亲至楚王府,去见元祺。
元祺披头散发,如八年前说要退位时一样,跪在地上,向元承请罪。
元承垂目问他:“你既与叛军勾结,为何还要回京?直接在庆州起事,岂不完美?”
元祺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元承又道:“你曾得我教导,我培养你,就像培养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害人,都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还不加遮掩。这种小把戏,骗得过我和你母后么?”
元祺依然沉默。
元承轻叹:“你有什么难处,只说来,让我听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以死谢罪吗?”
室内安静了许久。
元承也没催他,良久,才看见元祺慢慢抬起头来。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元承看见他满脸泪痕,与曾经那个迎风流泪的小小孩童一模一样。
元祺嘴唇颤动,嗫嚅半晌,道:“我错了。”
他垂泪道:“这些年母亲一直责怪我,我在庆州,过得一点都不快活。”
“舅舅也一直暗中谋划,安亲王能联系到我,便是舅舅从中出力。母亲去时,舅舅撺掇我借机进京,做安亲王在京城的内应。他们说,等到事成,会拥立我登基……”
“我自然知道他们是骗我的,可是舅舅被迷了心窍,一心想回到京城,站在权力的中心。我被他们逼得无法,只得回来。”
“京城没有人在意我,那些大臣都躲我躲得远远的,我还挺开心的。”
“可是前段时间,我出孝,那人就又找到我,说皇叔您被母后架空,母后还派了人手控制您,他们希望帝后关系僵化,越坏越好,这样京城这边就会乱起来,他们也能趁机散布更多的谣言,动摇军心……”
元祺又垂下头,慢慢道:“我自然知道他们是乱想。一年前我刚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入宫见过您和母后了,根本就不是外界传言的样子。所以当他们要我动手,说要我想法子挑拨您与母后的关系的时候,我想了想,就行动了。”
“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那天我入宫赴宴,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就一个人在园子里慢慢走,听到了新阳姑母的吩咐,于是就将计就计,顺着姑母做的,把事情往更坏的境地推了推。”
元祺俯身,额头贴在了冰凉的地面上:“皇叔,那时候,我就是一心求死的。”
“反正我身份敏感,只要我活着一天,我身边的人,就一天都止不住那些忤逆的念头。既然这样,我就该死。皇叔顺着查下去,把真相公之于众,正好能借此机会,在舆论上给那些叛军重重一击。”
“只是我没想到,皇叔与母后居然还愿意留我一命。”
元承垂目看去,少年清瘦的身影映射在一旁的地面上,他匍匐着请罪,姿态虔诚。
元承轻声问:“你回京时,便与我和你母后直说,不就没现在这事儿了?”
元祺身子趴得更低,没有言语。
元承道:“所以,你是不信任我们。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听信了你母亲的话,觉得当初,我筹谋那一切,就是为了自己登基?”
元祺摇头,豆大的泪珠落在地面上,洇湿了眼前的一片地面。
元承道:“你怕我们猜忌你,所以不敢直说。你觉得即使你直说了,我们还是会处置你。与其这样,倒不如你自己求死?”
室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元祺的小声抽泣。
“真是糊涂,枉费我对你一番教导。”元承斥道,“要真是猜忌你一个后辈,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元祺道:“臣有罪,臣真的该死。”
元承背过手,踱步至一边窗前,望着窗外一轮圆月,道:“你的确该死。”
元祺脊背一僵,随即认命地闭上了眼。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楚王。”元承道,“庆州、渭州两块封地,你担不起。朕给你两个选择,你是留在京城,以庶人的身份幽禁别院,接受一辈子的供养,还是孤身一人,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以平民百姓的身份,自己求生?”
元祺一怔,抬头道:“臣、罪臣,愿意离开京城。”
元承道:“你前半辈子都有人伺候,衣食无忧。离了供奉,你确定你有能力养活自己?”
元祺急道:“能的!臣在庆州时,也时常微服出游,臣见过那些布衣的生活,虽然清贫,但比臣要自在!臣还年轻,做什么养不活自己?实在不行,还可以去乡下教人识字……”
元承便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好。”
当夜,楚王在王府暴毙,第二天,帝后便公布了楚王与叛军勾结的消息,同时又增派十万大军,向叛军发起最后的进攻。
战事一直持续到冬天,过了年,又至早春,冰雪初融,叛军才被尽数剿灭,事态得以平息。
李悦姝派了济华法师,带领上延寺的几位高僧,巡回各地,为百姓讲道,说的最多的,便是当朝皇后的事迹。
讲她如何贤德,如何勤政爱民,如何发布利民的诏令举措,如何忧心黎民。
大梁向来注重佛道,有上延寺的高僧出面,曾经叛乱之地那些不利于皇后的传言,尽皆消散。
有些地方的官员,甚至花费功夫,为皇后立了一尊铜像,供奉在当地的寺庙中,使百姓参拜。
民间对皇后的拥戴之声,一时前所未有,达到顶峰。
皇帝的存在感,反而被削弱到了极点。
这正是元承想要的。
他盼着她能安好,得百官拥护,得万民爱戴。这样,她自己本身就足够强大,不会再需要他的保护。
他就可以安心了。
这年夏天,帝后銮驾至利山行宫避暑,百官随行。
六月,刚到行宫半个多月的时候,李悦姝清晨起身,却发现元承昏睡不醒。
她把手触上他的额头,却似被惊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那额上冰冰凉凉,宛若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周四或者周五,正文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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