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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钊的面色不怎么好看,昏黄的灯光下尤其显得憔悴。作为一线班医生,给关美云开医嘱注射杜.冷.丁跟阿托品止痛的人,他承受着更大的心理压力。沈青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把他也带过来调查了。她没看到那晚当班的护士田甜,也许是还没来得及找,也许是问完了已经一早让回去了。
“顾博士紧张是因为你们占用了他的工作时间,他必须得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加班才能完成今天的工作。”沈青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表,“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其实笔录完全可以在半个小时里做完。”
沈沐骄皮笑肉不笑:“辛苦二位大医生配合我们小警察的工作了。”
直到人走了,跟沈沐骄一块儿执勤的男警察才抱怨了一句:“你嫌事儿少啊,折腾死了。”
沈沐骄不甘示弱:“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滴水不漏,一点儿把柄都没留下,这正常吗?”
“疑邻盗斧,你不能照着自己心里头的画像去确定罪犯。”
沈沐骄摇了摇头:“不对,就是因为她表现得太镇定了才不正常。一般人进了警察局都会不安的。还有,五次陈述书啊,她居然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
“哈佛的博士啊!你以为谁都能上哈佛吗?”
……
警察之间的争论,沈青自然听不到。警察管押不管送,她车子丢在了医院停车场,想回家也只能看能不能打到车了。
顾钊刚工作,平常上班都是靠地铁,此刻只能忐忑不安地跟在沈青身后,小心翼翼地招呼了一声:“沈主任……我……”
沈青停在了路边,晚风吹散了她心头压着的焦灼,她主动安慰了自己的同事:“没事,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我相信法律的尊严不会一次次被践踏。”
顾钊反复回想自己被审讯的过程,忍不住紧张起来。他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写错了什么,然后被揪住小辫子按上罪名。
沈青好笑地看了眼焦灼不安的顾博士,再一次强调:“犯错是人的本性,误诊与漏诊是临床科学技术问题,不等于法律责任。别怕,我们做了自己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问心无愧。放松点儿,抽空去看看心理门诊。”她突兀地笑了一下,“好像人死了我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一样,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又有谁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发生医疗问题后,需要对当事医务人员进行心理疏导,到我们这里就成了喊打喊杀,果然是特色。”
顾钊没有隐瞒:“我这几天都睡不好,我觉得很难受。”
“自己调解,去看心理门诊。”沈青抬起头,城市的夜空找不到明亮的星,她只能看到灰暗的混沌,“即使外界漠视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商量着要去哪儿吃晚饭。警察局倒是为他们提供了盒饭,只是当时两人都在埋头写交代材料,谁有心情碰盒饭。
顾钊建议:“去吃老火灶吧,医科大老校区后面巷子里头的那家,物美价廉。说不定还能碰上同行说道说道。”除了同为医务人员,谁能理解他们的郁闷。
没等他们叫打车服务,后面先有人喊沈青的名字。她回过头,见着了想跑过来又被陆西硬拉着慢点儿走的筱雅。
“得了吧,抢救的时候还不是要跑断气,瞎讲究什么。”筱雅笑话自己的丈夫太紧张。
陆西一脸无奈:“能讲究的时候尽量讲究点儿。”灯光被晚风吹得发抖,他挡在了妻子上风的方向。远处的高楼背后,是绽放的烟火。
沈青微微笑了,调侃了一句:“怎么从公安局出来啊,你们不会也摊上官司了吧?”
筱雅笑嘻嘻:“不,我是来给警察作证明,证明那个大肚子不是被警察推下楼的。”
沈青挑了下眉毛,表示惊讶:“他们不是有执法记录仪吗?什么还比得上录像有说服力。”
“可惜啊。”筱雅脸上的遗憾看上去实在不算真诚,“执法记录仪晃得太厉害了,现场人又多,没有拍到关键性的画面。现在那对夫妻坚持称是警察想推妻子的时候,反手将小三给顶下去了。”
沈青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忍不住反驳:“这反弹的作用力让她自己也滚下了楼?”
筱雅从包里翻出车钥匙给陆西,相当夸张地赞叹:“沈主任真的好聪明噢!原配夫人说警察推了她的胸。”
顾钊正在喝陆西拿给他的矿泉水,闻声呛到了。谢天谢地,幸亏那个警察是女的,否则还不得再加一条警察耍流氓。
车子倒出来了,筱雅坐上了副驾驶座。她下了手术台就被警察招呼过来做笔录了,也没吃饭,准备一块儿去老火灶:“那个小三的孩子剖下来评分不太好,已经转新生儿科住保温箱了。这种人只有从医院诈钱的份,哪里肯自己掏钱。现在已经缠上警察了。”
顾钊忍不住嘲笑:“胆子不小,连警察都敢讹?”
“他们怕个屁,都不知道跟警察打过多少次交道了。但凡警察硬一点,他们也不敢吱声。这就是自酿苦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筱雅冷笑,“也让他们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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