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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邵天把食物放在地下,是热腾腾的米粉。
宋瑾瑜散发缩在墙角,抱膝坐着,冷冷说着,“我不会吃的。”
“随你。”
他直起身子,转身就走。
“你为什么不开枪?”
缝隙间偷漏的日光打在挺阔的背上,他的声音很淡,“毁了这里,也会有新的城寨。”
正如深渊不会有尽头。
“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的声音颤抖,记忆翩回到东孔岛那个夜里,他在她耳边低喃。
“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
宋瑾瑜望着他,“是什么意思?”
魏邵天偏过头,身上的某一块肌肉绷紧,“意思是你应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你不属于这里。”
“那你呢?”
她在问他是否属于这里。
他的声音干脆利落,“我的人生,与你无关。”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跳进河里救我,为什么给我做米粉?这些,也都是我幻想的吗?”
即使光线再如何昏暗,他还是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
这个瞬间,她想的不是霍桑是否见到了齐宇,警方又是否已锁定了城寨的位置,她想的,甚至不是能否找到机会杀掉魏秉义,哪怕以同归于尽的方式。
过去十年,抵不过在湄公河上度过的两日。
她绝望的发现,自己究其所以不过是个女人,企图证明爱意的存在。
眼泪快要跌出眼眶的瞬间,她仰起头,用手抹掉了。她不想以卑微的姿态来迎接他的无动于衷,这是她最后的自尊。
她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米粉,将眼泪也都咽回去。
魏邵天没有走,而是看着她狼吞虎咽,汤水溅在了衣服上,她毫不顾忌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你有没有读过《情人》?”
她自顾自说着,“殖民地上,故作清高的法国女人和自卑懦弱的中国男人,说是爱情,不如说是那个畸形时代的产物。也只有在湄公河上,这个故事才会发生。回到巴黎,他们的生活永远不会有交集。”
他富有多金,回到巴黎后,身边会围绕着美丽得眼花缭乱的白人女子,而她贫穷稚嫩,即使再怎么装扮也无法接触到所谓的上流世界。
在登上那条渡船渡河之前,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他们不是一路人,却坐上了同一条渡船,一切都被上帝言中。
“那天在船上,我在想,我们会不会成为彼此的情人。”
魏邵天想开口,发觉这一刻嗓子是哑的。他原本坚不可摧,再硬的铁棍再热的枪口也不曾让他怯懦,直到遇到她,心里最硬的一处,也软了下来。
这一次,他后悔了。后悔撬开了她的房间,后悔唱了那首爱的故事,将她卷进自己的人生,覆水难收。
爱情往往来得不是时候。
米粉吃完后,宋瑾瑜把筷子摆在碗上,唇边还有汤汁的痕迹。他捏着的拳松了松,走到她面前,盘腿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你的运气很差,从前遇到的,都是坏人,我也是坏人,只不过是坏人里头,肯对你好的那一个。”
指腹很轻的抚过她的脸颊,他笑着说:“离开了这里,你遇见的都会是好人。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也不过如此。”
她被保护得太好,忘记世间本险恶,生活处处是泥淖。实际上她能活着,已需要感激上苍。
脸上的触感消失,等待她的,是关门落锁的声音。
她是昨日佳士得流拍的货物,是树枝低头被压弯的海棠,是荒无人烟处生长的一抹绿,是无人愿意再一睹光彩的藏珠,静待月光绽放。
夜,深了。
斋日接近尾声,魏秉义走出竹寨,天边一轮圆月高挂,树影下站着的人倒影斜长,他从白天等到现在。
魏秉义叹息,转身要回卧房,那身影很快追了上来。
他皈依佛门十年,远遁世俗,严守戒律,过午不食,易入禅定,欲得解脱。可总还有人不愿他好过。
“这几年,我已经搜集了足够的证据,保证还你一个公道,也还所有人一个真相。”
“不过,在我死后。”
月光下,魏邵天的眼睛黑黑的,没有否认。
“真相也好,公道也罢,早没人关心。把这些都抛出去,就是狂风暴雨,你自己也躲不过,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比脚下的土地还坚定,“为了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他已在这片森林里呆的太久,久到不辨四季,不见日升月落。
十年前,他太年轻,太轻易就被击倒,他只能落荒而逃,逃到这处殊方绝域,接受命运的试炼。
魏邵天至今都还记得,到城寨的第一日,魏秉义同他说的那句话。
“你阿爸三十岁能坐掌和胜,你也可以。”
无论他多么厌恶自己的出身,多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姓甚名谁,也无法否认,赌气也好,反骨也罢,他到底是走了傅云山的老路。
他当日能豁出命搏到坐馆,今天也可以为了女人金盆洗手,毫不留恋。
只是他要做的事情,不止毁掉城寨那样简单。
魏秉义默许,“我能应承你,可她是傅家的人,也是警察的人,我不可能放她走。”
“她什么都不知道。”
魏秉义盯住他,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无论多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永远会被一个女人吃定。女人就是这样,爱你也是她,害你也是她,两者并行不悖。
“在这里,始终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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