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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律师?”
走神了。
宋瑾瑜看着面前油光满面的四眼男,抱以歉意,“不好意思,陈先生接着说。”
“宋律师没有休息好啊,是不是工作太累?我知道一家老火靓汤店,当归乌鸡汤很出名的,下班之后有时间的话,我请你饮汤。”
男人脸上的笑容已透露出他的意图。饮汤,倒不如说是偷食。
三十多岁,本科学历,本职工作是行政销售,妻子是全职家庭主妇,家里的孩子估计刚上保育院。事业初见起色,却宁愿花大把钱去夜场享乐,也不愿在纪念日送妻子一件像样的首饰。最大的嗜好就是带女人去时钟酒店,前戏就是叙述自己的奋斗史,顺带把年收入后面多说一个零,更方便得手。
她对这位陈先生当然没兴趣,更不会闲到去打听他的私事,只是见了两次面,言谈举止,已将他的家底都暴露。
“确实是太累。我爸脑中风,已经瘫痪在床好几年,我下班之后还要回家照顾他,给他换衣擦身……”
但凡遇到不感兴趣的异性追求,她都是这一套说辞。好在当下社会男人都够现实,生怕不吃羊肉空惹一身膻,对上有老下有小的女人避之不及,才能屡屡奏效。
奈何这位陈先生还算情场老手,自以为戏很到位地敛了敛露骨的笑容,“照顾老人家要紧,宋律师你也挺不容易的。我们还是聊案子吧。”
她喝了口茶提神,早上冲的菊花茶,水凉了之后又兑了热水,含在口中又苦又涩。
这几天她确实休息得不好,心火旺,牙也疼,嗓子也疼,心肝脾胃,哪哪都不舒服。她家没有瘫痪在床的病人要照料,却有一尊请来不易送也不走的大佛。
忙到五点多,已没有客人要见,明天便是周末,宋瑾瑜翻了翻桌上的日历,距离那个用红笔标记出来的日子,只剩不到半个月。
她用座机拨电话订花,然后开车去了常青陵园。
一个小时后,徐毅鸿骑一把改装的全黑哈雷883c,停在陵园的后门。
他将头盔挂在手上,一个助跑,轻而易举的翻墙而入。
宋瑾瑜在老地方等他,许是来了一阵子,面前的墓碑摆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郁金香。
平时陵园里的人不多,这个位置又是背山,说话倒很方便。
听见了军用靴发出的熟悉脚步声,她侧身看过去,军绿的t恤,烟灰色的牛仔裤,本就不怎么新的皮靴上还挂着几绺泥,脸上的胡茬也不知多久没打理了。谁能想到十年前,他也是个干净清爽的小伙子,还是警队里数一数二的帅哥。
“你飙车来的?”
答案显而易见,徐毅鸿挠了挠头发,“局里有案子,一大早去了趟乡下,怕路上堵车赶不及,就骑摩托来了。”
他顺了三根香,摸出火机点燃,冲着两个相邻的墓碑各拜了三拜。
宋瑾瑜看着他,“活人在这你不拜,拜一个空墓碑,咒我呢?”
徐毅鸿没有说话,一整套做完,把香插在碑前的香炉里,才道:“是我对不起她。”
与之相邻的墓碑上是一张黑白照,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轻,梳着双马尾,青春明朗。而上面的刻字,每一笔每一折都如刀刻在她的心上。
宋晓娟,1981年——1998年。
十年前的宋瑾瑜,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宋晓娟。
那一年,徐毅鸿从刑侦大队调升到了反黑特案组。年轻气盛的他,一进特案组就碰上个大案子,根据缉毒组提供的情报,扎根在安城的民间黑恶势力,极有可能是一个跨国洗钱贩毒集团。
也是那一年,大英帝国的国旗刚从香港岛上空降下。这个案子,因为香港主权的移交,涉及当时两岸联合反黑的政治需求,得到全局上下高度重视。
刚满三十岁的徐毅鸿准备大施拳脚。
整个案件脉络的很清晰。摇.头.丸、麻.古等新型毒品自几年前流入安城的夜场,如今已泛滥成灾。主要销售渠道在酒吧、赌场以及酒店。但无论跟着那条线追查下去,身后都有一个共同的老板——泰安。
铲除泰安帮,是这次联合行动的终极目标。
特案组的初次会议,是徐毅鸿第一次深入了解所谓的“泰安帮”。写满备注的人物关系图中心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墨镜,皮肤黝黑,标准南方人的长相,只不过五官间带了几分煞气。他就是案件的核心人物,泰安的头目——魏秉义。
泰安起家时间不长,但崛起迅速,上世纪七十年代,由于廉政公署的建立,香港黑帮逐渐衰退,许多帮派转投其他产业,有的去拍电影,有的开了公司。聪明人都转行脱身,洗净家底,重新做人。
魏秉义等一批“香港仔”来到安城扎根后,用钱笼络人心,渐渐整合了本地的零散帮派,建立了“泰安帮”。起初只有不到五百人,十几年下来,社员已发展到近万人。除去坐馆外,底下还有八个直系堂口和话事人,每个堂口有分管的辖区,内部结构制度分明,分支盘根错节,并不简单。
罗马非一日建成,要打击瓦解一个扎根于民间的帮派,也绝非易事。
特案组讨论过许多的方案,包括向香港警方取经,安插线人,调查取证。但上级急于见成效,很多耗时三到五年的卧底计划全被推翻了。最后,徐毅鸿提出了一个十分铤而走险的方案,既然要立竿见影,那就只有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魏秉义年近五十,未婚,无子女,主要职业是经营采石场和采砂业。他在安城有两家大型采石场,几乎垄断了整个安城及周边的采石、采砂业,年利润在七八百万左右,这就是警局的档案库里能了解到的全部资料。
徐毅鸿很清楚,一个黑帮老大,每年靠七八百万填底下近万人的口,是天方夜谭。采石场只是他摆在台面上的生意,而地下的生意诸如贩毒、洗钱、外围赌场……每一样都是暴利。虽然现阶段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魏秉义就是那个幕后毒枭,但反过来想,如果没有他的允肯,谁敢在泰安地盘上散货?所以,在整个毒品流通、销售链中,魏秉义必然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整个特案组不分日夜的跟踪了魏秉义三个月,毫无所获。
这三个月里他几点出门,去哪里,见了什么人,几点回家,徐毅鸿都一清二楚。然而魏秉义这个人极其自制,生活起居没有丝毫破绽,甚至不近女色。特案组一筹莫展,也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几次突袭夜场,抓到散货的小喽啰一审,无一不是对上线一无所知,毫无利用价值。
徐毅鸿不甘心,他清楚,魏秉义是整个案子的核心,只有从他身上入手,才能搜集到最关键的证据。
就在他跟着魏秉义的第五个月,转机出现了。
而这个转机,就是宋晓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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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客厅的音响在放歌,魏邵天穿件黑背心,对着阳台举哑铃,音乐声太响,他甚至没有听见她开门的声音。
老式楼房的隔音本来就不好,这一片又是旧社区,住了不少老人,这个点也不怕扰民。她换了鞋,便径直绕过他跟前,把音响的音量调小。
“下班了?”
一句废话。
宋瑾瑜没搭腔,回房间放了包换了衣服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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