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 1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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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兮臣和乔兮水两个人回去的时候,那栋小楼阁都快被哭炸了。
能听见里头有个人在哭着骂人,哭的鬼哭狼嚎骂的撕心裂肺,此人声音低沉浑厚,听上去非常闹心。他一个人就闹得整栋楼阁兵荒马乱,倒是当真不可小觑。
展在外面能隐约听见里头有人劝和也有人附和,挺闹腾的。
池兮空还在门口抻长了脖子往里望,像只长脖子鹅。安兮臣从后头走来,她听见了脚步声,于是回头看了一眼,一见是安兮臣,眼神都惊悚了:“师兄!?!你来干什么!?”
“解决事情。”安兮臣轻描淡写,道,“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不是……”
池兮空还想挣扎,毕竟柳无笙在里头撑着场面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这正主再往里头一站,怕不是这整栋楼都得被闹个底朝天。
但安兮臣脾气硬,他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眼睛一眯,道:“详细说说。”
池兮空:“……”
这硬脾气还真是和她方师兄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池兮空没办法,只好娓娓道来,道:“是这样的……毕竟咱们清风门整整一年都被曲岐相牵着鼻子走,压根没怎么和外界来往,所以方师兄就算联系,也没几个乐意来的,最后派人来的只有缚剑寺,他们只派了个和尚来。
柳掌门以为是师兄尚且年轻他们才有偏见,于是也发了传音术,但还是没来。这才没办法,只好给其余的仙门发了传音术,来了的人里有个疾鸿宗,是个不上不下的门派。他们掌门名叫楚勿疾,是个糙汉。听说演武的时候带着亲儿子去的,出事那天自然也在,结果他儿子平日放浪形骸,压根没好好修仙,第一个被血石给吸没了——不过这掌门也真够厉害,一开始杀红了眼,压根没发现,等自己跑出演武场,回门派路上才发现儿子没了。”
乔兮水:“……真是亲爹。”
安兮臣也一阵无言,半晌之后,他自己补充道:“但是这事不能怪柳掌门,虽然不是我动手的,但是他觉得是我的错所以一直都恨我,现在柳掌门替我说话了,他就开始在里头嚎柳掌门没人性人间没公道了?”
池兮空一拍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师兄精明。”
安兮臣:“……那柳掌门怎么不解释?”
“解释没用。”池兮空耸了耸肩,道,“他们装听不懂啊,柳掌门都快气懵了。”
安兮臣听的头大。
“现在进去不会火上浇油吗……”乔兮水轻声嘟囔了一句,又抬头看他,道:“怎么办,师兄?”
安兮臣抬脚就往里走,又轻描淡写的放下了一句话,道:“那就闹呗。”
他这么说着,负着手走了进去。
断笙门成了一片废墟,风没有了阻碍,比往常更大了些,把安兮臣的衣袍吹得翩翩。池兮空眼尖,瞧见了他露出的双手手腕上都各自有着大大小小的无数划痕。
池兮空正想叫他等等,看见这些的那一瞬,话一下子哽住了。
“他要去闹了。”乔兮水忽然说,“我跟他一起去,你来不来?”
池兮空又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乔兮水。
乔兮水看上去有些憔悴,不知算是他这张脸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是余岁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他扯了扯嘴角,憔悴地朝她笑了一下,也往里走了。
池兮空如鲠在喉老半天,还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安兮臣推开门的时候,里头正分成了三拨。一拨觉得柳无笙说的有道理,于是站在了他这边。另一拨觉得楚勿疾痛失亲子十分可怜,于是站在另一边,居高临下地说柳无笙说话干事未免太不道德,而第三拨——事实上那并不能叫做拨。
因为这“拨”就只有两个人。
这两人之中,一人是明危然,一人是缚剑寺来的那沧然大师。明危然翘着腿坐着,摆的一脸凶相,细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椅子扶手,看样子非常不耐烦。虽然他没明说,但看他沉默不语的这幅样子,应该无意参加争斗,想必是保持观望了。
另一位就更不必说。缚剑寺虽然参加演武,但常年随缘,能打就打不打就不强求,整个寺庙的规矩精简一下,就是简简单单四个字:“佛曰随缘”。
随缘的大师就这么随缘的坐在明危然不远处随缘的捻着佛珠,满脸写着毫不关心。
那两拨里全靠楚勿疾一个人鬼哭狼嚎,剩下一帮说风凉话的可怜他的苦口婆心,劝柳无笙擦亮眼睛,说的像柳无笙已经老眼昏花了似的。
柳无笙极力隐忍。
楚勿疾还在哭,一边哭一边骂,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拍着椅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恨啊悔啊没脸见儿子啊,比死了全家的村里寡妇还能嚎,他嗓门又大,吵得柳无笙脑仁嗡嗡疼。
一个嗓门大的加上几个居高临下可怜人的老道士掌门,这就是半边仙修界的天。
仙修界没救了。柳无笙想。
他正这么想着,安兮臣就推门进来了。争斗声当即停止,众人纷纷回过了头。
明危然转过头,一双狼似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似在打量猎物似的。
柳无笙正在思考怎么办,转头一看见他,一张常年冷峻的脸罕见的出现了裂缝,差点没当场把手边桌子给掀了然后气绝当场。
糟孩子怎么就进来了!?
你进来这不是找打吗!?
柳无笙刚要说点什么来补救,那头正气的鬼哭狼嚎的楚勿疾一眼就把安兮臣认了出来,抹了一把老泪纵横的脸,指着安兮臣就又把嗓门提高了一个台阶,咬牙切齿地高声骂道:“来得正好!!!你这疯子,我不管柳无笙说的真的假的,你难不成还打算逃脱罪名!?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一句轻飘飘的你是被逼的,就以为自己有理了,杀的人欠的债都能一笔勾销了!?!”
明危然听了这话,又偏眸看了一眼安兮臣。
安兮臣的表情从进门开始就没变过,他看着楚勿疾,眼里平静地像两潭死水。
楚勿疾刚要再说,忽然安兮臣往里走了两步。
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被吓得往里退了两步,喝到:“你干什么!?你碰我……”
——你碰我一个试试?
这话楚勿疾没说得出来。因为话说到一半,安兮臣就在他眼前干脆利落地扑通一声,双膝磕到了地上,随后狠狠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乔兮水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他师兄在他面前跪在了地上。
乔兮水一下子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没有说话。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之中,安兮臣以头抵着地,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我从来没想过以后还能安稳。”
他说,“自从我杀了第一个同门开始,我就没想过。”
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他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了一辈子。他是娼妓之子,他的血脏,骨头贱,他欺师灭祖,他有罪。
后来他甚至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有时候站在铜镜面前,他看着自己心里想,我是贱骨头,我血脏,我活该,我不该活着。
更别说后来有了涅槃术。
可即使如此,安兮臣还是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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