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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柳明修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们的第一次。
那是谢蔷在他面前展露的,少有娇羞而温柔的一面。
他们彼此纠缠,吻得格外羞涩而炽烈,她蜷在他怀中娇娇地低喊,面颊通红,眼中浸水般莹润着波光。
情至浓时,他低头衔住她柔软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我爱你。
她被他磨得无所适从,才终于肯环住他的脖子,附上他的耳畔,轻声地回应:
——“我也爱你。”
凌晨两点,柳明修从梦中醒来。
窗外夜色静谧,路灯透过纱帘,在卧室洒落一片昏暗。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平息胸腔中紊乱的呼吸。
半分钟后,柳明修掀开身前的被子,下床,去浴室冲洗换裤子。
浴室里水流声淅沥,放在床头的手机频频闪烁震动。
柳明修边擦拭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扫了眼墙上的挂钟。
两点三十分。
三更半夜的,哪个吃饱了撑着的给人打电话?
他随手把浴巾扔开,走过去拿起手机。
看见屏幕上来电显示的一瞬,他眸光微微滞住。
柳明修按下接通键,把听筒放到耳旁,“谢蔷,凌晨两点半我还接你电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真的很喜欢玩手机——”
他话音刚落。
那头声音虚弱无力地传来:“好疼……”
柳明修话语停顿。
紧接着,眉心蹙起。
“谢蔷?”
“我好疼……”谢蔷断断续续地说,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明修……我肚子疼……”
柳明修扯下架子上的外衣,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
谢蔷阑尾炎犯了。
由于从小挑食,在国外那两年又得了一段时间的厌食症,后来虽说调养过来,这方面的机能总归是落下了毛病。
刚回来南城,谢蔷一个人住在公寓里,耳旁没了医生饮食上的顾忌,愈发放飞自我起来。
她先是外卖下单了一份酸辣粉、炸鸡块、南瓜饼,觉得有些热气又追加了一盒菊花茶和意大利手工冰淇淋作为甜品;
晚上九点,肚子里的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谢蔷打开冰箱,拿出阿姨提前给她备下的西瓜汁、酱汁鸭脖和香辣大螃蟹。
吃饱喝足,还倒立练了一小时的纤体瑜伽,消耗掉身体里多余的热量,凌晨十二点整,谢蔷准点倒床就寝。
结果没过两个小时,报应来了。
右下腹翻天搅地的疼,像是有人在她肚子里打了结,用力抽紧,再用一把棱角分明的尺子来回翻滚。
谢蔷在床上滚来滚去,又是捶床板又是咬被子,哼哼唧唧地忍了半小时,终于忍不住了,剩下最后一丝力气打电话求救。
她第一通电话是打给沈文清的,但沈文清没接。
谢蔷才想起来,早上在他朋友圈看过,他今晚有台大手术要做,估计得一直到天亮。
——等天亮她大概已经凉透了。
后来不知怎么地,她抓着手机乱按乱按,想给自己打120,按键的手指一歪,拨出了那通快捷键设置为“1”的号码。
她反应过来想要掐断,对方已经接起。
柳明修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问了她住址,没过多久,谢蔷听见电话里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
她住的地方离他家很近,开车不过十分钟路程。
十分钟后,柳明修赶到她家门外,屋里门没开,他按了几回门铃也没人应。
房门是密码锁,柳明修琢磨了一下,输入六位数她的生日。
大门正对客厅,一打开,夜风裹挟着酸辣粉、炸鸡块、南瓜饼、酱汁鸭脖和香辣蟹等等剩菜残羹的味道扑鼻而来。
柳明修往里面走,脚下踢到个什么。
他低头望过去,屋内光线昏暗,隐约看见是菊花茶和冰镇西瓜汁的塑料包装盒。
客厅左边的餐桌上,垃圾食品堆积成山。
“……”
柳明修脸色瞬间黑了好几个度,朝屋内喊:“谢蔷?”
隐约地,卧室里传出虚弱的哼吟声。
谢蔷疼得连人带被子滚到地上,身体蜷缩起来不是,平躺也不是,像条被烫着屁股的小蛇,在地上蠕来蠕去,哼哼唧唧地念着她这儿疼那儿也疼。
柳明修知道她有慢性阑尾炎,以前只要饮食稍不注意,就容易复发。
他心底一抽,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谢蔷,这是你他妈自找的。”
谢蔷现在被人碰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她夹着哭腔说:“你轻点儿啊!疼!”
柳明修忍了忍,脸色很难看:“先送你去医院。”
-
去到医院,柳明修走后门找了自家小舅舅,一系列b超抽血化验检查结果出来,确认是阑尾炎无误。
因为情况严重,医生建议尽快进行手术。
柳明修站在边上和小舅舅商量治疗方案,谢蔷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伸手揪住他衣摆,“我不要做手术……”
柳明修无情拍开她的手,“不行。”
“会留疤的。”谢蔷垂死病中,仍不忘自己的美貌。
小舅舅叹了口气,对柳明修说:“情况大概是这样,你先跟小蔷商量一下,最快明天早上可以安排手术。”
“知道了。”柳明修说。
现在凌晨三点,医院只有急诊科医生值班,小舅舅原本在睡梦中,被柳明修一通电话叫醒,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还以为他闹出了什么死人塌楼的大事。
搞了半天,原来是谢蔷阑尾炎发作了。
这里是私家医院,隶属柳家集团旗下的医疗产业,小舅舅位居副院长,早年耶鲁大学博士后毕业,国内外获奖无数,在医学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平时一号难求,开一刀收费几十万起步。
照说阑尾炎这样的小手术,风险极低,哪个实习医生都能做,让他亲自主刀实属劳师动众。
临走前,小舅舅不忘笑着调侃他一句:“前几天我还听说你们分手了,现在是又复合了?感情看起来挺好。”
半小时以前,柳明修开着他那辆布加迪车速两百码直奔医院门口,急刹车的声音划破天际。
一下车,柳明修抱起谢蔷就往急诊室跑,四处嚎着医生呢,医生在哪?!
撕心裂肺,神色紧张。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婆羊水破了,要生孩子了。
柳明修赶着出门,身上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心情非常暴躁,没好气地说:“分了,没复合,感情不好。”
-
术前得禁食,谢蔷知道自己身上动刀在即,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消极对待。
护士进来给她打吊针,谢蔷四肢拼命往被窝里缩,“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疼死我算啦!”
“……”
护士知道谢蔷身份,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柳明修袖手旁观,幸灾乐祸地道:“谢蔷,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屁孩似的?”
“我就是不要打针!不喜欢打针!你干吗非逼我打?!”
谢蔷一把掀开被子,眼眶都是红的。
泪珠子在里边滚来滚去。
柳明修默了几秒,声音不由放低:“这是消炎针,不打你得疼一个晚上。”
谢蔷压根不想听。
倒不是觉得打针有多疼,而是她从小就不爱打针吃药,对银晃晃的针头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有种天生的恐惧。
她手脚乱踢乱蹬,柳明修摁住她,对护士说:“你轻点,别弄疼她。”
针头推进她皮肤里,谢蔷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她望着天花板,呜咽地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为什么非得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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