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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抱着的不再是那个像午后的阳光一样让她怀念的小哥哥,而是一条毒蛇或者其他冰冷可怕的东西。
她慌乱地抬起头,看到他唇边带着些笑意,神色仿佛很认真地看着她:“怎么样?你愿意帮助我吗?”
她试图不动声色地退后一些,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又被他敏锐地发现。
他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堪称温柔的力度,将她的手臂压到她身侧,低下头微笑地看着她:“口口声声说你思念我,想要找到我……可却丝毫不加查证,就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花匠的儿子,甚至虚情假意地认为我已经死于天花,好给你伟大的医学之路上增添一个感动人心的理由。”
他一边低沉地说着,一边又轻笑了一声:“我明明一直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你却偏偏瞎了一样视而不见。是我不得宠的皇子身份让你避而远之?还是我狼藉的名声让你不屑同我为伍?
“对啊,我这样的人,身边充满了麻烦和危险,怎么比得上那个能让你居高临下怜悯的‘花匠的儿子’。你思念的,不能忘却的人真的是我吗?”
他们虽然靠得那么近,但刚才的温情已经荡然无存,他的面容仍旧那样英俊,声音也依旧那样磁性低沉,甚至连他的笑容都还是温柔的,但程惜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分明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分明一直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拼尽全力寻找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小哥哥”,但在他的连番质问下,连她自己都突然开始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自我满足,不然为什么会任由他们一再阴差阳错地互相误解?
可心脏中传出来的那种混合了愧疚的痛苦又告诉她绝不是这样,他不是一个可以让她拿来满足自己精神的理由,她甚至都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学医的私心。
他是她一个无法忽略却也不忍触碰的梦境,是她人生图景里一块最私密的拼图。
如果再也找不到他,她或许仍旧能继续生活下去,但她的人生就会像之前那些年一样,永久地失去了其中的一部分。
她一向伶牙俐齿,这时候却突然说不出话来,那种感情实在太复杂也太深刻,让她无法找到任何语言去描述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讽刺地笑了一声:“怎么了?程惜小姐都不试图替自己辩解一下了吗?”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目光坚定:“我不会帮助你的,你不能杀害你的哥哥。”
肃修言似乎是没料到她在这种时候还敢说出这种话,在微愣了片刻之后,反倒笑了起来。
他大笑着摇了摇头,微侧了头看她,深黑的眼眸中犹如凝结着实质性的寒冰:“你倒是有恃无恐,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自己如何伪善无情,我都不会忍心伤害你?”
程惜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挽回。
她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按着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轻声说:“你的呼吸一直有些急,你发烧了。”
他还是微侧着头看她,神色有些讥讽:“你不觉得你的关心太虚伪了?”
程惜强撑的冷静终于有些破裂了,她鼻尖有些发酸,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的惊喜和多年来的感情都突然变成了一个笑话一样。
他不屑一顾冷嘲热讽,她也没有什么措辞可以拿来应对。
她现在可能应该黯然神伤默默垂泪,但她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勇气,愤怒地吼了回去:“你够了吧!你这个人能不能把事情想象得简单一些!难道要我无条件支持你莫名其妙的杀人宣言才算对你有感情?
“还说我的感情虚伪!你是我的初恋!我从那时候起就偷偷暗恋你!我自惭形秽不敢认为你是尊贵的皇子,我怕自己配不上你很虚伪吗?我就算现在见了你也还是满脑子扒光你的衣服把你拖上床的想法,我就是这么渴望得到你很虚伪吗?”
她一股脑地吼完了,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到底说了点什么……特别是最后一句话。
不但肃修言呆住了,连程惜自己也呆住了。
她觉得按照她自己的……性格而言,她虽然藐视陈腐的礼教,但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也确实不应该能毫无障碍地喊出来这种话。
更可怕的是,她喊完了之后,竟然没有因此感到有丝毫羞耻,反而有种终于说出来的畅快。
肃修言沉默了一阵,他主动松开了她的手,退开了一些,并且还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你太激动了。”
程惜已经开始有些绝望了,她干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肃修言看着她欲言又止了一下,再次有些艰难地试探着开口:“你想不想收回你说的话,我可以当做……”
程惜放开手,红着眼睛瞪他:“我为什么要收回?”
肃修言立刻又抿紧了唇,他现在的耳根已经彻底红透了:“那好吧。”
程惜眼睛发酸差点哭出来,却又倔强地忍住了:“我们去卧室里,我要检查你的伤口。”
肃修言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倒是挺配合地跟她一起去了卧室。
她让他在床上坐下,解开他的衣领,伸手探到他的领口里。
肃修言握住她的手腕,显然是想到了她刚才的那番“豪言壮语”,神色不大自然地问:“你干什么?”
程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要看你出汗没有,衣领有没有汗湿。”
她挣脱开他的手,在他脖颈间摸了一遍,肯定地说:“你衣服湿了,要换下来,我还要看看你的伤口有没有发炎。”
他侧过头咳嗽掩饰尴尬,程惜又皱着眉看他:“你一直咳嗽,还有哪里不舒服?”
肃修言没想到她这么敏感,连忙抿了唇摇头:“没事,没有的。”
程惜不想跟他多纠缠,去拿了干净的衣物放到床上,又倒了一盆温水过来:“抬起手臂,我帮你擦擦身子,换身衣服。”
好像是生怕她再说点什么,他意外地非常地配合。
程惜认真地用温水帮他擦拭身体换了绷带,再帮他换上干爽的衣物。
都做好了,她收拾了下用过的东西就要出去,手腕却再一次被他抓住。
程惜回头看着他,他抬起眼睛看着她,低声开口:“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了。”
程惜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平静下来,能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要感谢你说出来了你真实的想法,刚刚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的时候,我实在太过惊喜,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说着停顿了下,又补充说:“如果在你的内心里对我是这样的看法,那么我也不会太过自作多情。无论你打算怎么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恋人,是朋友,还只是皇帝和他的臣民,我都会接受。”
她从来都不是习惯伪装自己的人,现在也仍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是无论你怎么看待我,无论我们以后会以什么关系相处。我对你曾经的感情都是真实的,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她都说完了,看他缓慢松开了自己的手腕,就低头行了个礼,带着东西从卧室里退了出来。
他们对话的时间,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她跟他的关系在经历了一系列意料外的变故后,似乎又退回到最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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