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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不可以吗?

钟意好像被一个棘手的问题难住了的学生,很想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看看标准答案是什么,可是那一页被撕掉了。

她还没有回答,牧鸿舟就兀自笑了一下,仿佛刚才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很轻地说:“晚安。”

......晚安。

钟意在心里回。

两人的关系在那一晚之后变得有些微妙。

钟意第二天就出院了,每天下课后都会来医院给牧鸿舟带饭。医院的护理很周全,护士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完美,钟意不会照顾人,就只能给他带带饭削削水果。

有一次钟意心不在焉地连削了三个苹果,抬头撞见牧鸿舟暖融融的笑眼,被吓到似的“啊”了一声,第四个苹果咚地掉在地上。她放下削皮刀,把那个幸免于难的苹果捡起来放回去了。

牧鸿舟吃完一个苹果又去拿第二个,却被钟意捏着手腕,她不让他吃了。

钟意触电般收回手,强有力的脉搏仿佛还在指尖跳动,她说:“一天一个苹果就够了。”

牧鸿舟看着她说了声好。

钟意也吃了一个,剩下第三个他们切开分了,牙关咀嚼果肉的沙沙声很像三年前那场簌簌落下的鹅毛大雪,钟意发烧了躺在医院,外面一片茫然刺骨的白,她缩在被窝里吃牧鸿舟削得珠圆玉润的苹果,吃一口看他一眼,浑身都在冒汗。

“你热吗?”她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

牧鸿舟一愣,“有一点,怎么了?”

“......哦,没什么。”钟意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脸有点红,她转过身去拿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牧鸿舟住院期间也得处理公务,有时候钟意提着饭进来,他正隔着时差开视频会议,在病床上坐得背脊挺直,颧骨和额头上的擦伤还未愈合,一道道细短交错的暗红镌在他清凌凌的侧脸,像一块蕴着曦光的羊脂血玉。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在会议的空隙中抬头,细边镜片后的深邃眼眸在看见钟意时微微弯起,一时间钟意的大脑蒙起白雾,刚刚准备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牧鸿舟很平静地养伤,工作,每天在晚饭前给钟意送一朵香槟玫瑰,如果钟意今天没有带狗来,他就会问她芽芽今天乖不乖,由此展开制造一些话题。

从牧鸿舟住院起,钟意不再拒绝他送的花,而牧鸿舟显然很懂得利用病人的身份为自己谋福利,钟意在医院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不再吝啬对他的笑容,两人从相顾无言到有时能就某个话题展开没有营养的十分钟闲聊,最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暧昧瞬间戛然而止,陷入到一种令人脸热的沉默当中。

钟意很纠结。牧鸿舟不像以前那样木讷呆板,帅得毫无人气了,他甚至有时会很温柔地使坏,等钟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被调戏了的时候,他的甜枣已经递到了嘴边。

有时候钟意反应得快,恼羞成怒气得不行,可是牧鸿舟游刃有余地坐在那里,眼角噙着笑,看向她的眼神有一种近乎溺爱的温柔,仿佛就算她把天捅破了也没关系。

这样不求回报地包容一切的眼神让她想起钟连海和方知祝,但是有些亲情任何人都代替不了,而有些东西只有牧鸿舟能给。

钟意总觉得两个人的位置相较于从前像是调转了过来,牧鸿舟变得很温顺很体贴,但是她却拿捏不住他了。她有一点小小的不爽。

钟意还没有让牧鸿舟把附近街区的各大难吃餐厅都体验一遍,就得知了他即将出院并回国的消息。

“你......?”她一下子站起来,视线盯在他还打着石膏的绷带腿上,“你这个样子回国?”

“我再不回去,那帮人就得雇杀手把我绑回去了。”

牧鸿舟笑了笑,扶着床沿站起来,试着单腿走了几步。

钟意撇撇嘴:“太没有良心了。”

“这是我的责任。”

钟意想说工作辛苦就不要来回折腾自己了,但最终她只是轻轻点头:“嗯。”

“小意。”

“嗯?”

“你也是我的责任。”

牧鸿舟很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沉炙,钟意在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像是被烫到,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很突兀地蜷缩了一下。

她拿起削皮刀和刚才那个表面坑坑洼洼的苹果,试图把它拯救回来,“什么时候的航班?”

“今晚九点。”

她削皮的动作一顿,“今天?”

“嗯,积压文件太多,尽量早一些比较好。”

牧鸿舟没有把真实原因告诉她,实际上是因为到时候他得坐着轮椅,万一被狗仔拍到就很尴尬。而晚上从伦敦回去到了国内刚好也是深夜,机场流量低,不容易被发现。

第二天,舟翼科技的牧总乘坐轮椅的照片直接炸了各大新闻头条,男默女泪震惊全网,消息迅速发酵成牧鸿舟意外双腿截肢,百亿老总余生只能与轮椅为伴,谣言甚至漂洋过海推送到了钟意的手机客户端。

钟意笑到面膜裂开,芽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跟着汪汪乱叫。

牧鸿舟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很想把那几家新闻社给砸了,“你别笑了。”

“可是真的很好笑......”钟意看着照片里坐在轮椅上被保镖推着跑的牧鸿舟,戴着鸭舌帽和超黑墨镜,不知怎的就联想到坐在胡同口拉二泉映月的阿炳,她被自己这个类比滑稽到了。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收了笑,那边一直没说话,她清了清嗓子:“你生气了?”

“没有。”他忙道,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道:“很久没有听你这样开心地笑过,要是能当面见到就好了。”

他可能刚喝过咖啡,声音带了一点轻细的砂质,在寂静夜色中低沉回荡,钟意可以想象出牧鸿舟微微勾起嘴角的样子。他现在坐在办公室里,架着眼镜的鼻梁白净挺直,袖子挽起来一截,遒劲工整的字迹和他的手腕一样有力。

钟意没说话了,故意放狗叫给他听。

现在国内的时间是凌晨两点,牧鸿舟还在办公室里。他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每天的邮件都是挤时间写的,但还是会按时给钟意打电话。

以前是一个月一次电话,钟意还不一定会接,他出院回国后变成半个月一次,现在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频率提高到了隔天一次,钟意每次都在打完了之后才觉得不对劲:前天不是刚打过电话吗?

通话一般不会持续很长,但是今天钟意心里藏了点事,又不好意思说,于是拉拉扯扯到了半个小时。

她没主动说困了,牧鸿舟就还在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钟意说:“你还不去睡觉吗?”

牧鸿舟喝了咖啡睡不着,“你睡了我就去睡。”

“哦。”钟意抠着沙发垫,“那个......你家好像很久没人去打扫了,上回还看到有几个小男孩在门前院子里踢球。”

牧鸿舟沉默片刻,很轻地笑了一下,声线温沉:“下周五,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

钟意两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哦。”

手机扔到一旁,那张沙发垫终于得到解救,而钟意新做的指甲全部遭了殃。她举着左手倒在沙发上欲哭无泪,烦躁地摔了两个枕头。

接下来的一整个礼拜,牧鸿舟的那声轻笑都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回荡,过电之后有一点失真的沙哑,隔着一万公里咬她的耳朵:小意,下周五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

钟意把弄坏的指甲重新做了一遍,每天睡前保养程序多了两道,照镜子时觉得头发长得有点乱了,于是预约了档期最近的发型师。

她对刚做的发型很满意,给了一大笔小费从美发沙龙走出来,接到牧鸿舟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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