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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春雨文儿被送走,阮瑶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坐回到了椅子上,趁着这个机会给新来的小宫女们立规矩。
这并非是磋磨她们,如今严格些反而是为她们好。
宫里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熬下去的地方,即使阮瑶是个好相处的管事宫女,但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起来的,不然犯了错,皮肉之苦还是轻的,有时候命都要折进去。
多学一些总没坏处,规行矩步才能安稳。
阮女官选择的方式还算温和,说起话来都是春风和煦。
但因着刚刚那一番折腾,小宫女们都一脸严肃,阮瑶说一句她们应一声,丝毫不敢怠慢。
赵弘则是悄无声息的走下了阁楼,并没有声张。
顾鹤轩有些不解:“殿下,你不等阮女官一起走吗?”
大殿下嘴角微动,声音淡淡:“不妨事。”
在这后宫里长大,赵弘比谁都知道美人面下会有的险恶心肠。
旁人都说他不动凡心,其实根本是觉得怕了。
但凡是人,无论男女,不分美丑,只要入了这巍峨宫廷,就个个七窍玲珑,心机百转,恨不得用毒淬了心肝,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赵弘此来本就是担心瑶瑶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东西欺负,这才等着给她出头撑腰。
可如今瞧着,自家瑶瑶比谁都厉害。
放在别人身上,这样的见识筹谋自然是要警惕些,但换成阮瑶,赵弘只觉得暗自高兴。
他轻声道:“瑶瑶能有如此本事,孤心甚慰,”末了,大殿下也不忘夸夸自己,“不愧是孤挑中的女官。”
顾鹤轩的额角抽了两下。
他很想说,阮女官确实难得,可人家不是殿下你挑中的,分明是阮女官倒霉,撞上了进宫下毒的顺子,差点被扔进井里淹死,然后又稀里糊涂的被皇后送到内殿里的。
不过顾太医也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只管温声道:“殿下说的是,个中缘分着实深厚。”
赵弘点点头,嘴角微翘。
而跟在后面的季大则是默默地瞧了顾鹤轩一眼,心想着,怪不得殿下身边能人不少,可能这般亲近的只有顾太医。
明明知道是奉承话,可他云淡风轻不着痕迹,却字字都说在点子上。
果然能被殿下看重的都不是寻常人。
不过顾鹤轩并没有跟赵弘回园子,而是离了东明宫,回太医院应付院判的例行查问,也要花功夫为太子的脉案做些掩饰才好。
待他离开,赵弘便让季大上前,沉声道:“刚刚宫门口可有人出入?”
季大回道:“禀殿下,宫女荷香想要离宫,但还没到宫门,就被刘嬷嬷使人捉了回去,另有两个内监从角门离开,已被制住,不过他们只是朝西去,却不承认去处。”
东明宫,历来是太子居住,坐落在皇宫东侧,。
而明粹宫,则是皇后局所,正正在东明宫西边。
这个当口,又是朝着明粹宫方向去,稍微用脑子想想便知道他们存有异心。
赵弘却没有阮瑶那样的好脾气,直接道:“让人把他们的住处抄一遍,不要有遗漏,至于人,送去偏殿照顾顺子,想来他们能有话聊。”
有话聊……不如说一起反思一仆二主的悲惨后果。
季大立刻应了下来,而后低声道:“殿下息怒。”
可赵弘却是神色淡淡,声音也一如往常:“这不是坏事,反倒很好,腐肉尽早剔除才能痊愈。”
季大有些惊讶。
他跟在大殿下身边时日不短,算是知道一些自家殿下的脾气。
看起来端方平静,其实内心波动极多,且最容不下背叛,只是因为要维持体面这才喜怒不形于色。
尤其是这次病了之后,莫名而来的怒气从来不少。
可现在瞧着,自家殿下比之前还要平心静气些。
却不知这会儿赵弘心里想着的都是阮瑶,根本没心思也没空闲去为了两个背主的货色生气。
待进了园子,瞧见梅花树,季大也知道很快阮女官就会回来,他立刻将一份折子递过去,嘴里道:“属下已经让人仔细查过阮家之事,种种皆记录下来,请殿下阅览。”
赵弘微愣,一时间有些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让人去查过阮瑶的。
不过很快大殿下就记起这是自己刚刚患上分魂之症时下的命令,那时候他与阮瑶并不相熟,多有忌惮,便下令让季大去仔细查探。
现在已是今非昔比,不过赵弘依然接过了折子,打开来,前头并未细看,先瞧了最后。
赫然写着,阮家大郎已过了院试,还夺了案首,如今已是秀才身份,待明年八月便可参加乡试了。
赵弘曾见过阮大郎亲笔抄录注释的三百千,即使是启蒙读物,可是《三字经》多典故,《百家姓》多名士,《千字文》多典识,阮大郎能够把这些融会贯通,并且娓娓道来,各种功底可见一斑。
他能得中,大殿下并不意外。
只是赵弘很快想到,待过了乡试,再考就是会试,到那时候便要进京来。
对阮瑶来说,这该是个好消息的。
可是赵弘想的却是,瑶瑶的家人来了,她是不是……更加铁了心要出宫?
眼帘低垂,大殿下捏着折子的手微微收紧,心中那股熟悉的暴躁烦闷又涌了出来。
但,他依然会希望阮大郎科举通畅。
阮家是农户寒门,想要出头,最快也是最方便的就是科举仕途。
假使阮家不显,甚至阮瑶没有娘家,那她必然一辈子都要待在宫里,哪里都去不得,也就不会离开东明宫。
可赵弘知道,对女子来说,一个可靠的娘家有多紧要。
他的母妃庄婕妤因为娘家不显,即使花容月貌,诞下皇长子,一样要被人欺负磋磨,丢了帝王恩宠。
到后来,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死有蹊跷,却没有人过问,让她死得悄无声息。
赵弘又扫了一眼折子,压下了旁的情绪,深吸一口气。
终究,他还是希望瑶瑶能过得好。
于是大殿下看向季大道:“阮女官可知道她兄长得中之事?”
季大回道:“宫外书信和消息皆不可入宫,只能带口信,阮家在京城中并无人脉,想来阮女官是不知道的。”
“那就让人带口信来,给阮女官报喜。”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阮瑶从月拱门进了园子,手上捧着个刚刚热好的暖手炉。
其实这一去一回,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可阮瑶记挂着自家太子,步子极快,来喜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
现下风已停了,可还是有些冷的。
虽然跟着的宫人是备了暖身的东西,院子里也有精心布置以供小憩的地方,可阮瑶料想自家殿下不会轻易用别人给的,所以她专门去取了新暖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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