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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需四五位成年人才可环抱起来的大树下,站着一个正在挥剑的小少年,这是年少时代的云凌荒。
他的脸庞尚且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一双墨绿的眼睛里却有着不同于年岁的毅然。
他练着剑,心思却不在剑上。偌大的门派不复当年,虽不至于没落,可他心中也免不了凄凉。殊不知天下之事,兴衰存亡总像礼尚往来般反反复复,世道便也这样一代踩着一代的盛衰前进了。
但这些,年幼的孩子是不会懂的,他的愧疚与担当通通渗入那把铁剑,在剑尖凝成了晃眼的寒光,一道道朝着空气挥去。
几位同门站在远处,交头接耳。
“他也就是沾了血亲的光,要不是直系子孙,怎么能当上一派之主?而且掌门都禁止他外出,听说是因为秉性不纯,需要严加管教。”
“你看看他的剑法,比起他那师兄红溟,实在是差太远了。要是这门派掌门可以让我们选,我一定不选他。”
“可惜啊,我们都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估计恨不得去舔他的脚后跟呢。”
“嘘,小点声,万一被人听了去,可要挨鞭子的。”
这话小凌荒当然是听见了,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挥剑。内门、外门,亲传、掌门,这些词的重量只有他心中的道和手中的剑知晓,旁人是不能评说的。
他练了一上午的剑,着实有些渴了,便想摘那树上的果子吃。这一年他刚满十三岁,还不会御剑。只能踮着脚尖拿剑去打果子。可惜身高不够,接连蹦了几下也没有摘到。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直插在树上,快速颤动了几下,方才停稳。这箭恰好射中他正在拨弄的那根枝桠,一颗浑圆的果子掉下,稳稳落入他怀中。
再一回头,远处一匹骏马之上坐着一位红衣少年,正拨弄着弓弦朝他笑。
红溟的长相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双目狭长,眼尾微微下垂,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嘴角带着天生的弧度,看上去似笑非笑,一派轻浮的神情,却是那种极易讨人欢喜的皮相。
“阿漓。”他远远地说,“不要急。”
……
啪!
桌上的茶杯应声而碎,云凌荒从梦中惊醒过来,连着大喘几口气,才让呼吸平稳下来。
“怎么了小叔叔?”颜卿端着药急急忙忙走进来,看见一地的碎渣子,连忙放了药碗蹲下去捡。
“不必了。”云凌荒连忙弯腰阻止,“我自己来。”
“那、那你小心,我给你盛药汤。”
“嗯。”他弯腰去捡碎片,心里却有忐忑安起来。
最近时常梦到许多年前的事情,可不知为何梦里的那个人对自己没有丝毫埋怨,总是像少年时代一般轻狂地笑着。
这种迷惑人心的笑容,让他从来都弄不清楚,那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记得他刚来的时候是不爱笑的,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脸上便总挂着笑容了,又轻浮又浪荡,讨厌极了。
很多年后,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云凌荒才得见他的眼泪。他曾经无数次夜不能寐,翻来覆去地想,这个人生前到底有没有恨过,有没有不甘心,有没有想要留下来,可他无从问起。
这世上的事,但凡过去的,便这样过去了。但凡过去的,又这样永远过不去。
“小叔叔,你流血了!”颜卿心疼地喊起来。
“无妨。”云凌荒将手收起来,这点小伤实在是微不足道。
“不行!你先喝了汤药,我去找东西给你包扎。”颜卿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云凌荒端着一碗药走出去吹风,想冷静冷静。他一打开门,郁殊就甩着一条大尾巴溜进来了。他不在意一条狗的举动,坐在廊上一边听风,一边喝药。
待他喝完了药走进房里的时候,郁殊与他擦身而过,嘴角带着一丝血迹。他连忙去看地上,滴落的血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心里一惊,朝远去的黄狗看了一眼,正巧那狗也转身望向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狗的眼睛里闪着暗红的光,须臾又消失不见了。
云凌荒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再看那条黄狗,已经兀自追着尾巴玩起来了。铜铃轻响,偌大的院落里一片寂寥。
颜卿急急忙忙跑回来的时候,云凌荒手上的小伤口早就不碍事了,她只得在一旁坐着,看一条狗转着圈追尾巴。
“狗不会说话也是个问题。”颜卿甩着双腿说,“这样我们都不知道魔神在哪儿了。小叔叔你又不爱说话,原先这臭道士还能与我聊上几句,现在倒好,连句完整的狗叫都听不到。”
云凌荒反问:“那你想怎么样?”
“小叔叔你陪我聊天吧。”
“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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