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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用半个晚上的时间,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复盘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和九月深秋相处过的每一天。

从最初的秋海墓园发现她留下的咒力痕迹,直到最后一次神山旅馆里她留下的那十一杯苦到要死的咖啡。

那十一杯咖啡,他能尝的出来,她买下的咖啡原料是顶好的,但她却没有放糖。

她的存款不多,甚至连坐车的钱都舍不得花,却愿意为了戏弄他而买下那么昂贵的咖啡原料吗?

不会的,如果只是为了戏弄他,直接买劣质的速溶咖啡不是效果更佳?为什么要用完全部的存款呢?

她有用心准备他的生日礼物,这是个好消息,至少说明,她并没有彻底讨厌他。但她明知道他喝不下苦涩的咖啡,却偏偏故意不加糖。

她在生气,在无声地报复他。

他之前常常逗她的时候,她也会不着痕迹地生气,却从未做出任何报复他的行为,即使他问她有没有生气,她也只是重复“没有生气”。

她在甜酒店里向他摊牌,对于他的监视完全不意外,而在那之前,她从未表现出对他的排斥,反而一直对此视若无睹。

她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浑然未觉似的为他买早餐,为他戴眼镜,也愿意穿上他的外套任由他牵住袖子。

哪怕是电车上那一次的意外,他的被迫碰到她的鼻翼,她也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不悦。

她不讨厌他的亲近。

但也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喜欢。

她不在意,不需要,也不想知道他对她抱有怎样的感情。

如忧太所言,她确实不相信他。

不仅仅是感情上的不相信,就连作为同校的前辈,她都不肯信任他,只是将他当做普通的高中同学,可以互相打招呼,也可以偶尔聊聊天,但绝不会再前进半步。

难怪她不会对他生气,因为不论是谁,都不会随随便便对不亲近的人发脾气吧?

九月深秋,不仅不相信五条悟,甚至一点也不在乎他。

她并非是对他的试探与监视感到生气而离开的,而是因为,该做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去往下一个新地点。

或许,从头到尾,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没有、也不需要“五条悟”这个的名字。

可她却在离开之前,在明知道五条悟嗜甜的前提下,仍旧留下了十一杯苦涩的黑咖啡。

说到底,多多少少,这也算是在表达她对他做过的某些事的不满与怨气吧?

想到这一层的五条悟,居然为此稍微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说明,她还没有对他绝情到连气都不想生的地步。

……

……

1月19日,23:32,茶室。

明月当空,茶雾袅袅。

五条悟盘膝坐在茶桌前,看着夜蛾正道自顾自地倒茶、饮茶,鼻梁骨上的黑色太阳镜已经滑到鼻尖。

“想明白了?”

在不紧不慢地饮下第二杯茶后,夜蛾正道终于肯分出一丝多余的目光给那位得意门生。

茶香伴随热气缓缓弥散。

五条悟拢起一杯茶,杯沿停在距离嘴唇不过几毫米的地方。

“是‘想’吧。”他慢吞吞地说。

夜蛾正道没有回答他,重新倒了一杯新茶。

五条悟吹了口气,黑色镜片沾上浓浓的白雾,他将一口没喝的热茶重新放回桌子,薄薄的眼皮微耷着,掩去半片苍蓝色的瞳孔。

“校长,其实你一直都有在提醒我,提醒我有没有想明白,有没有想、明、白。”

他止了两秒钟,好笑地继续:“你昨天问我,有没有想过哪怕一分钟,我对深秋抱有怎样的感情……”

他并不需要夜蛾正道的回答,目光垂直落在绿色的茶水表面上,用一种平缓的、波澜不惊的口吻,给了校长一个迟到的回答。

“那句话的重点,不是‘感情’,而是‘想’吧?”

要仔细想一想,想一想他的感情,也想一想有关九月深秋的所有。

夜蛾正道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过想当然。

五条悟打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从惊人的容貌到深厚的家世,再到深不可测的实力,可以说他就是、也是唯一一个踩着世界天花板的男人。

站在天花板上睥睨万物,他能够看清万物的分分毫毫吗?

不能。

于是为了方便,他会习惯性地选择一视同仁。

因此,九月深秋也被他下意识地规划进了“一视同仁”的范围内。

因为一视同仁,所以并不会刻意地去约束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放在与乙骨忧太等人差不多的位置,不曾对她收敛过自己不合时宜的任性与胡闹。

五条悟从未考虑过,“喜欢”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以和任何事情混为一谈的。

嘴上说说的喜欢,和实际行动的喜欢,是截然不同的,他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喜欢属于哪一种,更别说旁观者。

深秋不信任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做法本来就无法给她带去一星半点的信任与安全感。

身为最强,却无法让心仪的女孩信任自己,不是很可笑吗?

想到这里,五条悟深深呼出一口气,即使已经做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心口深处剧烈翻涌的浓浓挫败与懊恼。

“忧太说的没错,我真是个笨蛋啊。”

他的额头重重磕到茶桌上,而后一翻身,整个人仰面躺上地板,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太阳镜虚虚悬在他鼻尖上,也许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不过,没有人会再为他推眼镜了。

“既然已经想通,为什么还没有去池袋?”

“因为校长你还没有告诉我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五条悟声音有气无力,“深秋究竟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群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对她闭口不谈。”

这句话充满了不满的指向性,但夜蛾正道的脸上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很快又掩去。

得意门生稍微有点开窍了,知道将有关九月的事情放在自己的任性前面了。

勉强算是有进步吧。

“……咳,说起来,悟,有件事我忘了和你说。”

“什么?”五条悟警觉地侧过头。

夜蛾正道抬起杯子,遮在唇边,一脸正气地说:“半个小时前,硝子动身去池袋了。”

五条悟:“???”

今天明明还没有完全过去吧!

夜蛾正道:“因为完全没有想到你会在最后的半个小时里想通,所以只好交待硝子去办事了。另外,她走之前,有让我给你带两句话,一,你死定了,二,敢去池袋,就把你骨灰扬了。”

五条悟:“………………”

……

……

……

九月深秋被绑架了。

不不,这么说不太准确,毕竟她的人身安全得以保障,并且也没有失去人身自由。

但除了“绑架”这个词,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词汇,能够形容她此时此刻所经历的情况。

她现在正处在一间十分宽敞的公寓中,手脚自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窗明几净,客厅里挂着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着早间新闻。

新闻报道,昨夜池袋的街道再次出现骑着黑色摩托的那位。

黑色摩托?

九月深秋忍不住扭头去看隔壁浑身漆黑、戴着头盔的……不知名女性。

她之前就是被这位神秘的女性给带走的。

[抱歉抱歉,非常抱歉,在你还没有清醒时就自作主张将你带走。]

黑衣女人似乎无法说话,只能用手机打字交流。

九月深秋望着她的手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乍一看倒像是被吓到了。

塞尔提愈发的愧疚,打字的手速飞快,甚至用上了黑影。

[解释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我长话短说可以吗?]

这句话可以看得懂,九月深秋懵懂地点点头。

[是这样的,我昨天接到一个委托,需要在深夜十二点之前将你带离你的家,并且对方有给我发录音证明这件事确实得到了你的同意。]

[但是我到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怎么叫都无法叫醒你,于是我联系了那个人,但对方一直没有回信,再加上当时我正被白色摩托追赶,情急之下擅自决定将睡着的你带回我家,给你造成了麻烦非常抱歉!!!]

塞尔提紧张死了,她现在几乎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个坏人,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人耍了,这种被耍的感觉实在不陌生,她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究竟是谁搞的鬼。

可恶的情报贩子折原临也。

那家伙烦死人了!就不能稍微、稍微老实一点吗?!

现在害得她差点成为绑架犯啊!

九月深秋其实没太看得懂,但看见塞尔提焦急惭愧到原地转圈,也没有生气,而是斟酌了两秒钟,双手拘束地置于双膝上。

“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是坏人就行了。”

塞尔提当然不是坏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可以吗?]

九月深秋茫然了一瞬,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缓缓蹙起眉。

塞尔提再次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

九月深秋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击,整个人,从头到脚,无一不在散发着“难以置信”的气息。

塞尔提哆嗦了一下,非常担心对方发生什么不知名的意外。

九月深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消化掉刚刚发现的事实,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残留些许茫然与无措,浑身僵硬。

“对不起,我……我好像失忆了。”

塞尔提:??????

九月深秋比她还要惊惶,双手抓着沙发垫,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刚刚试着想了下我的家在哪里,可是,我发现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甚至都不记得我的年纪。”

[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九月深秋难受得快要死掉,她刚才试着去多想一些其他的事情,但越想头越疼,她更加无措,“除了名字,其他的我似乎全部都不记得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不可能,不可能的,人类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忆,除非遭遇一些意外,而电视剧里出现最多的意外就是主角出车祸或者撞到脑袋。

塞尔提无可避免地联想到自己身上,再加上九月深秋这会儿正头疼地揉脑袋的动作……

塞尔提吸了口气——对她来说倒吸冷气的情绪,只能通过脖子里窜出的黑烟来表现——昨晚,也许,她是说也许,也许她带走这个女孩的同时,一不留神害得她的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

于是造成了今早的“失忆”事件。

塞尔提惊得朝后一仰,头盔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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