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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阿临说得有没有道理,这番言论显然已经冒犯到了上古神兽的威严,若他再这样蹬鼻子上脸,青泽也是要杀杀他锐气的。
阿临却不再说了。
他像个自知调皮捣蛋的孩子,乖巧地道:“说完了。清泽哥哥,我们回去吧,殷洛哥哥和小弟弟该等急了。”
*
青泽回到原地的时候殷洛仍是同离开时一样沉默地站着。
他看到青泽走了过来,道:“碎片……”
青泽道:“拿到了。”
也许是知道主动交流于殷洛而言本身就是件难事,饶是缺乏耐心如青泽也不曾打断过他说话,话说到一半被青泽堵回来还是第一次。
就好像刻意不要他过问似的。
青泽看似喜怒无常,实则心思细腻,每一次微妙的态度转变都有必然的原因。
他这般表现,殷洛就懂了。
也许是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语气太疏离,青泽笑了一下,用别的话题找补了回来:“别说碎片的事了。殷洛,你喜欢喝酒么?我看山脚下有个酒家,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休息够了再走。”
殷洛是喜欢酒的。
若说人真的有天生的才能的话,他唯一的天赋长材应当就是喝酒。
发现他这个才能的人是先皇。先皇在下令斩杀他之前对他一直是很好的,至少是皇城里对他最好的人。在他还牙牙学语的时候就爱用筷子蘸酒给他尝,一筷又一筷,一筷又一筷。
一杯酒蘸完了,先皇就说:“这孩子像我。”
他说:“要是你永远不要长大该多好。”
又说:“要是我的小孩都永远不要长大该多好。”
玄雍国势衰颓,必须破而后立,当皇子皇女们“长大”,往后余生,便不再属于他们自己。
世人皆道他忤逆不孝,杀父夺权,可他怎么会杀死一个希望小孩永远不要长大的父亲呢。
然他虽然嗜酒,上次喝酒也是被邪祟所伤之前的事情了。
殷洛说:“我……不能喝酒。”
青泽说:“你不能喝酒?”
青泽问的时候甚至笑了一下。
笑完了他说:“原来你不能喝酒。”
青泽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不似邀请被婉拒的失望,而是那种下意识以为殷洛应当嗜酒却因为殷洛的回复而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可笑的失望。
殷洛也跟着难过:“但是我也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
春光尚好,美景常在。
黑袍人换了身从富商尸体上扒下来的宝蓝色缎衫,仍是戴着面具,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走进了归去来兮坊。
乐人在染坊门口吟唱: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日日盼君归,君归是何期?
黑袍人听了一会儿,跨过门槛,走入坊内。
染坊里有一股浓郁的染料味道,男女仕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只把他当做入内参观的外地布商。
他循着花枝枯萎的方向一路走着,路上行人越少。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小仆,看着他走来的方向,很好心地劝他:“客人,逐月坊后堂今日闹鬼,吓跑吓病了不少常去打扫做工的仆人,你还是莫要往里再走了。”
黑袍人道:“我尿急,找个地方小解。”
小仆尴尬地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那客人尽快回来吧,别在后堂附近待太久了。”
为维持前堂体面,茅厕大多都修在舍后,客商凭经验往后堂走也很合理。
黑袍人应了,见小仆离开,径直朝闹鬼的后堂门口走。
待后堂屋门出现在视线内之时,路旁的花柳已然焦黄一片,四周渺无人烟、寂静无声。
黑袍人踩着枯叶,推开木门。
轻纱拂面、帷幔招摇,他拂开一层一层高挂于顶、垂落近地、随风飘动的长布,一步一步走到房间深处。
逐月主城房间大多窄长,这个房间尤为典型,与其说是个房间不如说是一条盖了顶的长巷。
黑袍人走到房间的尽头,掀开最后两条黛青长纱,看见墙壁正中挂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
眉长眼细、脸庞素净。
灵气以纯白色为底,流光溢彩地环绕在她身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神圣缥缈的意味,仿佛身处这凡间都污染了她。
“咔哒。”
身后传来骨骼碰撞的声音,黑袍人转过身。
一个身长两米有余、形貌可怖、皮肤青紫的怪物站在距离他数米开外的地方。
怪物神情暴戾,口不能言。
他看着不请自来的黑袍人,龇着牙齿,喉咙深处发出低吼。
黑袍人眯了眯眼睛,暗道一声果然天要救他,见到怪物也不害怕,笑道:“天神女魃,助战逐鹿,不得返天,匿于人间。”
这个怪物便是从芦苇村逃出来之后便一直躲在这供奉女魃的逐月坊里的旱魃。
黑袍人见旱魃仍是面露威胁、不为所动,啧啧两声,感叹道:“你失踪许多年,如今竟然变成这幅模样。”
旱魃不听他说什么,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势如闪电地攻了过来。
——擅闯他领地者,死。
黑袍人仍是兀自站在原地,慢悠悠取下脸上的面具,看见尖锐坚硬的黄色指甲猛地停在与自己面颊毫厘之差的地方,得意地笑了。
“看来你还认得我。”他说,“何必一上来就动手动脚呢?既然你都变成这样了,客客气气的不行么?”
他看了看旱魃的手,感叹了一下果真硬如铁钳。
旱魃虽然认得他,却显然很没有把他当朋友,既没有再攻击,又不肯收回即将戳破他脸的指爪,面色仍然很凶狠。
黑袍人慢悠悠道:“你,不想恢复昔日荣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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