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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泽摇头。
他自从多了段记忆就喜欢上了吃面,闲来无事又去了几次那个面摊。
之后便偶有一次,听到一位吃面的力士同伙伴交流,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终于被伙伴捂住了嘴——大概是新帝出生时天有不祥之兆,只是因为他如今大权在握又性情暴戾,被民间刻意吹捧修饰,美化成了祥瑞之兆。
青泽放下筷子,这他倒是从未听闻。
他掐指算了一下,发现妖族受到诅咒正是自那日起。
可惜新帝威慑太甚,除了这偶然间听到力士所言的三言两语,不管找谁试探口风,都没能听到更加深入的消息。倒是在街头巷尾游走多了,发现自己在人族中行走,属实少了个名姓。他正这般想着,便见一个拿着罗盘,举着上书“包治百病宋半仙”长旗的人从身前行过。
此时正值月黑风高,青泽入了草丛,又出了草丛,草丛里便只剩下一个吃饭家伙什儿全被抢走的人了。
青泽拿着那面颇为拉风的长幡,化名宋清泽,以游方术士的身份渐渐探听到了更多在一片讴歌赞颂之间夹杂的闲言碎语。
譬如新帝为子不孝,杀掉了自己的亲父亲母。
譬如新帝膝下一子一女皆不足一岁便早夭,应该是因为他手上血债太多而受了天谴。
譬如新帝近两年为了长生不老招揽邪士炼制禁药云云。
权势、永生。堂堂一国之主,毕生追求也无非如此。
他听了这些消息,多留意了些之前从未关注的城墙和布告栏上的告示,果然发现写的大多是新帝下旨重金招揽能人异士。上面无非也就说了些治病之类的理由——青泽现在也知道坊间几乎默认这又是请进宫炼长生不老丹的。
在他第十次看到大同小异的皇榜之后,终于觉得再不接就有些对不起自己的一身游方术士的行头了。
他揭了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也不过小半柱香,便见一行身着铠甲之人客客气气将他迎了去。
巍峨宫城,气势磅礴。青泽跟着七拐八拐进了大大小小一串红色的门,终于被带到了一个华丽非凡的房间。房梁雕着精致的图样,红木架子上摆着各式玉石物件,金玉琉璃直晃人眼,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落地花瓶,两旁摆着红木椅和茶几,后面是笔墨丹青的屏风。
房间里已经有七八个人或站或坐,大都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拿着罗盘、龟壳、丹方等等不一而足的事物,或有几人拈着小小的山羊胡,眯着眼睛在那之乎者也。
青泽找了个座位坐下,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内仕,传了几个人先到别处去。等了一会儿,又有三两个人被带进房间。
第二次内仕传唤便轮到了青泽。他领着含青泽在内的五人,又是一通弯弯绕绕,这才到了一个房间。入得房里,只见房内拉着帘子,帘后依稀可见模糊的人影。两旁站着几位气势颇为吓人的军士,着战甲,持长/枪,眸光凛凛地看着他们。几人看到这个阵势,也来不及转身,便听见内仕把房门紧紧闭了,发出吱呀一声。
内仕关了房间,垂着头,三步并作两步,从帘子缝隙间拿了根红线出来,对站在最前方的术士嘱咐了几句。那术士接过红线,另一手伸出两指在紧绷的红线上静止了好一会儿,竟是在悬丝诊脉。
敢揭皇榜的大抵也都有些本事,术士不多时便十拿九稳道出心中所想。内仕又唤来后面的游医术士,一一号了、问了。奇怪的是,诊脉之人大多对自己诊断的结果确信无疑,但竟没有一个诊脉结果是相同的。
有人说帘内之人先天双腿有疾,双耳失聪;有人说帘内之人肝火冲逆、性情急躁易怒;有人说帘内之人长期受头疼所扰,夜不能寐;有人说帘内应该是个女人、因为脉象是喜脉。
最后一人说出脉象的时候之前三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看他,他也成了四人里唯一一个对自己的答案没那么自信的人。
最后终于轮到了青泽。内仕仍是那张笑面,把红线递给了青泽。青泽看到帘内之人自始至终没发出过任何声响,可见城府颇深,便有心试探。他看到手里的红线,看着看着笑了出来,也没有把脉的意思,而是绑在自己手指上,佯装无知道:“为什么你们都摸来摸去?我听人说,红线是要绑在手指上才有效的。”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青泽转过头去,看到身后四位术士都一脸不干我事的模样,感叹他们不愧是吃这碗饭的,竟真的让人辨认不出来是谁在笑。
大概是他的神情的确真诚,探出喜脉那位术士轻声出言提醒道:“月老庙的红线才是绑手指上的,这根线是用来诊脉的。”
青泽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他转过身来:哪怕他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帘内仍然没有任何声响。
连那内仕也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见他转过头来,只当看不见他刚才的装疯卖傻,问他是否有了诊断结果。
青泽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只得取下红线,作诊脉之状。
下一秒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根本就是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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