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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尔她忍不住想要问一句阿桐的消息时,会发现陆寒的脸色倏然变沉,隐隐有着又要失去理智的迹象。

但顾之澄和陆寒打交道这么久,自然知道怎样劝慰他。

旁的时候,陆寒再也没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似乎只要顾之澄能在他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就已足够。

轻松闲适的日子仿佛过得格外快。

一转眼,便到了顾之澄的生辰,陆寒与她约定好,要放她出宫的日子。

......

十七岁生辰的前一晚,顾之澄兴奋得一夜都未睡好觉。

心里又隐隐担心陆寒食言,不肯放她离开。

直到清晨在御书房中,看到陆寒掏出来的两张身份文书,她才放下心来。

“六叔,这是......?”虽然已经心知肚明,但顾之澄仍然按捺着狂跳不止的内心,故作镇静地问道。

“你和太后的身份文书。”陆寒神色淡淡的将那两张身份文书放在紫檀桌案上。

顾之澄拿起来一瞧,上头的身份是普通农户,户籍所在也是离澄都数千里之遥的岭南。

陆寒在一旁继续解释着,“陛下的身份非同寻常,还是离澄都远一些,好掩人耳目,不叫人发现。”

顾之澄点点头,觉得陆寒说得没错,将身份文书小心翼翼地收到袖袋里,这才说道:“六叔说过,朕出宫后,便与朕生死不复相见?”

她故作轻松地问着,其实心底却早已狂跳得慌乱无比。

虽然知道这样问出来并不大好,可若是得不到陆寒肯定的答案,那她在宫外定然也过得不会踏实。

陆寒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轻飘飘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沉声道:“生死不复相见,于陛下,于臣,都是最好的结果。”

顾之澄悄悄打量了一下陆寒,似乎今日此时,他的理智已全然回归,之前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消失殆尽。

他与她如今尚存的,只有一层淡淡的君臣之情,还有这么多时日相处的浅薄情分而已。

如此这般,顾之澄反倒安心了不少。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与陆寒再次确认了此番出宫的各项事宜。

这段时日她一直就在朝中称病,早朝时还刻意咳血给诸位大臣看过,如今更是故作重病卧榻不起,朝中甚至隐隐有传言陛下快要不行了。

这样的传言,倒是陆寒和顾之澄都乐见其成的,所以并未阻止,反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期盼着事态能传得更严重些。

今日顾之澄出宫后,陆寒便会寻个身形与她相似的假扮成她,也不必出去抛头露面,只每日藏在寝殿中谁也不见称作重病便可。

待顾之澄离开澄都,再昭告天下说是顾之澄已然薨逝,并留下遗诏,让摄政王陆寒继位。

如此一来,各取所需,倒也不至于落人话柄。

顶多有些说闲话的,会觉得是陆寒偷偷下药弄死了顾之澄。

但事已成,且朝堂中大部分都是陆寒的人,所以任旁人再说什么,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顾之澄瞥着陆寒眸底已愈发深不可测的幽潭,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或许是按捺着激动,觊觎多年的皇位终于唾手可得。

然而顾之澄的心底却是复杂得很。

自由终于就在眼前,这金丝笼般的皇宫也终于可以逃出去。

可是如今,就在将玉玺递给陆寒的一刹那,她又怅然若失,似乎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东西。

毕竟这是顾朝先祖呕心沥血千辛万苦才打下来守护着的江山,而她,却这样轻易地拱手相让了。

“陛下可是后悔了?”陆寒的指尖在接过传国玉玺之时,不着痕迹地触碰了一下顾之澄的指腹。

微凉冰冷,似乎还在轻轻颤着。

他瞳眸微缩,端倪着顾之澄的神色,仿佛能从这双晶亮的眸子里寻出些懊恼后悔的情绪来。

顾之澄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咬了咬唇,这才叮嘱道:“顾朝的江山百姓,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们。”

陆寒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陛下大可放心,顾朝的江山百姓在臣心中,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顾之澄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看着陆寒,幽声道:“朕知道,你一定能做一个明君。”

“在这个位置上,你做得一定会比朕好。”顾之澄嫩白的指尖轻轻拂过身侧的龙纹宝座。

这张宝座她两辈子加起来坐了快十七年,上面精致细密的金雕玉砌,她闭着眼睛都能回想起来,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之中。

再睁开眼,她杏眸里已是一片清凌凌的光,“小叔叔,以后山高水长,不复相见,朕只能同你说一声......珍重。”

陆寒染墨似的眸子里不起丝毫波澜,可心底却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山海难平。

仿佛一直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叫嚣着。

留住他,不要让他走。

震耳欲聋,却被他的理智强行镇压了下去。

如今望进顾之澄一双清凌凌的杏眸之中,干净纯粹,不染尘埃,美得如从不蒙尘的天上明珠,眸色动人堪比月色。

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嗓子略显涩哑,“今日......是陛下的生辰。”

顾之澄精致寡白的小脸出现一丝动容,抬了眉眼道:“嗯,朕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下了雪,小叔叔会给朕堆一个雪兔子,共贺生辰。”

陆寒也忍不住抿了唇,笑意与感慨深达眼底,“是,臣每回手都冻僵了,可想到陛下看见雪兔子时的笑靥,又觉再冷再刺骨,也是值得的。”

顾之澄原本眸底沁出的一缕感怀笑意又凝固了,颇不自在地移开眼,看向窗牖外,“只是今年不知为何,澄都竟还没有落雪。”

陆寒亦跟着她的视线往外看,眸色空幽,嗓音亦悠远,“今年的雪来得迟,或许再过几日,就该下了。”

“只是那时......朕应当已经不在澄都了,不知能否看到。”顾之澄淡粉的唇瓣抿成一条线,眸中有细碎的光芒熠熠而动,“朕听说,岭南是从不下雪的。”

“......”陆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之澄精致的侧颜,心头微动,又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后悔了?”

顾之澄摇了摇头,如今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是惘然。

只是到了离开的时候,竟觉得这空洞憋闷的皇宫,也有了些值得留恋的地方。

毕竟她在这儿待过许多年,上一世......这一世......所有的时光几乎都耗在这儿了。

而陆寒......她与他斗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有苦有酸亦有些值得开心的回忆。

如今到了即将要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再与他相对而立,仿佛过去那些仇恨与苦难,又好像变得不值一提了。

一笑泯恩仇。

这五个字浮现在顾之澄的脑海里,仿佛一下子便领会到了其中的深刻含义。

她看向陆寒,清澈如许的杏眸中已经再无半点旁的情绪,只有一片释然,“小叔叔,朕与你此后,也算各不相干,两不相欠了吧?”

陆寒敛下深邃的眉眼,觉得这小东西真是好生洒脱。

仿佛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可以将过去的一切全然忘怀。

各不相干?两不相欠?

陆寒唇畔勾起几丝自嘲的弧度,听起来容易。

可是于他而言......或许要终其一生,才能解困。

可如今既然都已要分别,他也不想再给顾之澄徒添困扰,便只是故作轻松无谓地应道:“嗯,陛下说的是。”

顾之澄忽而轻轻松松的耸了耸肩,“如今正是青天白日,朕也不可能大大方方堂而皇之的出宫去,只能等夜色清静,再偷偷溜出去了。”

“是。”陆寒垂眸颔首,纤长细密的睫毛遮住眸底涌上的复杂神色,轻声应了一个字。

顾之澄抿了抿唇,眨眼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不如便同小叔叔再吃一顿好的,小酌一两杯吧?”

“......日后出了宫,想再品尝宫里的山珍海味珍馐,只怕也没这个机会了。”顾之澄轻笑着打趣,明明是在说宫里的好,可语气里的轻松自在与对宫外的向往,陆寒却听得分明。

他薄唇轻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哑着嗓子,轻轻应了一个“好”字。

这一顿饭,顾之澄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小酒也只酌了一杯,以免误事。

而陆寒......却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明明还坐在顾之澄的对面,可看着顾之澄杏眸中的点点笑意,他的心却一寸一寸的空洞了下去。

明明顾之澄还未离开,明明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好像......已经失去了这个人千万次。

......

夜阑渐深,晚风愈寒。

今晚的月亮与星星似乎也在暗中帮顾之澄的忙,都藏到了层层叠叠的乌云之后,夜色黑黢黢的压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今日事关重大,陆寒没有喊任何暗卫来帮忙,而是决定亲自送顾之澄出宫。

顾之澄换了一身轻便的黑衣,正巧陆寒也是墨色蟒袍,十分不打眼。

两人打开窗牖,没有明月光,亦没有星光,只是一片夜色浓浓,若再掐灭了殿内的四盏角灯,两人便彻底融进了这化不开的夜色里。

只是......

陆寒微微俯身,站到顾之澄的跟前拍了拍后背,“上来。”

“......”顾之澄咬咬牙,只能怪自己轻功不济,只能被陆寒背在身上离开皇宫。

不过陆寒没有食言,果真要放她出宫。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她的心也忍不住狂跳起来。

顾之澄犹豫片刻,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便只好咬咬牙,慢吞吞爬上了陆寒的背。

陆寒的后背宽敞坚实,她趴在上头,竟然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只是陆寒仿佛浑身都僵住了,站在窗牖旁似个冰雕,呼吸声都难以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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