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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抬起头,望了望琉璃瓦的檐角镀着的一层明月光,浅浅皱眉。

这个人,似乎就是上回她察觉到的人。

只是......

十三还在思忖着,陆寒却眉目深深地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十三愣了一瞬,这才从善如流地答道:“十五。”

“难怪月亮这般圆。”陆寒抬头望着那轮明月,眸中露出意味深长的情绪来。

“十三,我要你去查一个人......”陆寒负手而立,月光在他的眸子里仿佛流转着,愈发显得深邃而迷离。

......

十三在宫中,行动多有不便。

这样一查,就过了几月,转眼便到了中秋前夕。

这段日子,宫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

陆寒日日进宫,顾之澄原以为自个儿的日子能松快好过一些,却没想到越发的心惊胆战了。

因为陆寒......仿佛越来越奇怪了。

倒也说不上哪里怪。

要说他的眼神仿佛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吧,可从他的身上又感觉不到半点杀意。

要说他偶尔瞥向她的眸底满是厌弃与鄙夷吧,可她又发现他总是在偷偷地盯着她瞧。

仿佛陆寒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也不知他成日在想些什么。

顾之澄和陆寒相处时那心悸的感觉,越来越甚。

幸好他这段时日也没再做什么出格臊人的举动,不然她定是想尽办法也不愿意陆寒朝夕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了的。

......

中秋前夕的摄政王府,也一改往日的冷清,多了几分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府中的下人们忙上忙下,采买置办,一时挤得角门处水泄不通。

但陆寒所住的院子,却依旧是极为幽静的,静得连一只雀儿在他庭院中的枣花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几声,都清晰可闻,可以括出淡淡的回音。

秋天本就肃静清冷,而陆寒此处更甚。

庭院里除了陆寒和穿着铁盔银甲的阿九,便再无旁人。

陆寒睨着垂眸颔首的阿九,淡声问他,“阿九,本王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

“是。”阿九面无表情地垂首道,“这些年,承蒙主子关照。”

“光阴似箭,本王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也已年满十八,可以在暗庄里独当一面了。”陆寒眸色淡淡的看向阿九,仿佛长辈与晚辈说话的口吻。

实际他也只不过比阿九大了五岁而已。

阿九没有说话,只是在陆寒状似不经意的眸光之下,后背起了一丝凉意。

陆寒默了默,眼神安静地看向那枣花树上的雀儿,淡声道:“年满十八,你的玉哨也该交到本王这儿,从今往后,玉哨一响,一刻之内你必须赶到。”

阿九薄唇抿成一条线,半跪在地,良久才狠狠低头道:“属下有错,弄丢了玉哨,一直不敢上报,请主子责罚。”

陆寒墨染似的眸子斜睨着阿九,冷声发问,“何时丢的?既是丢了,为何不禀告?”

阿九顿了一下,答道:“数月前丢的。弄丢玉哨责罚甚重,属下以为还能寻到......是属下一时侥幸,还请主子责罚。”

“瞧起来,你倒是很想本王罚你?”陆寒轻笑一声,眸光微挑,“本王记得去年,你去了一趟昆仑山办事。”

阿九不知陆寒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只是沉吟片刻,便答道:“是。”

陆寒瞳仁深处泛出一点深色,嗓音愈发轻幽,“那差事倒是办得不错,你先下去吧。弄丢玉哨,你自去暗庄领罚便是。”

阿九起身,想到弄丢玉哨的责罚,饶是他这样的人,也忍不住脸色白了些,枣花树下的簌簌光影落到他身上,照得银甲熠熠,脸颊却冷淡到苍白。

......

夜色渐重,藏在暗影中的人也愈发活跃起来。

比如阿九,再比如......十三。

宫墙之下,十三与阿九相对而立,眸色皆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十三比阿九矮了一头,只能微仰着脑袋看向阿九,却是散着强大迫人的气场,“你的玉哨似乎仍未寻到,可想起来扔在何处了?”

“阿九已领过重罚,少庄主何故苦苦相逼?”阿九敛下淡淡的神色,脸上亦无一丝表情。

十三亦面无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飞快的讥诮,“何为相逼?若是真要逼你,我早已直接去禀告主子,你将贴身珍藏的玉哨给了宫里那位。”

“......你说。”十三顿了顿,“若是主子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放过你?”

阿九下颌绷紧,眸光冷厉,手背上有隐约暴起的青筋在隐忍着,“少庄主这是何意?”

“我知道你早就知晓了,宫里那位......只不过是女扮男装,并不该坐在那皇位上。”十三幽声道,“那把椅子,该是主子的。”

阿九的眸子愈发幽深,只是紧紧抿着唇,却没有再出声。

“所以......”十三再次停顿,冷声看向阿九。

阿九半跪下来,脑袋折得很低,“求少庄主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主子。”

“你似乎从没求过人。”十三幽幽看着阿九,嗓音愈发冷,“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求人,竟然是为了宫里那位。你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九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并未回答。

十三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也不知宫里那位到底有什么,将你们都迷得如此这般......”

阿九脖子微梗,身形也僵了僵。

“她是你的心上人,可是?”十三冷声发问。

阿九没有作声,此时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十三也并不执意要阿九的回答,只是眸中寒光凛凛,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阿九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十三道:“我明白了,你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主子的。”

以十三的忠心,她若是想说,早就说了。

十三冷冷道:“你也瞧出来了主子的心思,不是么?”

阿九瞥了十三一眼,点了点头。

十三眸底掠过一丝不屑,只说道:“我瞒下这件事情,是为了主子好。没有这层羁绊,他才能放开手脚,成就一番大业。”

阿九淡淡的眼风掠过十三,却没有挑明。

关于十三的私心,他心知肚明,相信十三也不敢发誓,她是一点儿私心都没有存的。

如今说得这么好听,也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不过阿九不在乎这些,也不管十三如何想。

只要她不伤害阿澄,那么一切就都还好说。

至于他将那玉哨送给阿澄的事......

为了她的安全,他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

“我还有事要去回禀主子,先走一步。”十三没有再与阿九多言,脚步匆匆往摄政王府赶去。

十三知道,阿九这次又要进宫去看宫里那位废物皇帝的。

他们私底下的交情......她觉得暂时没必要同陆寒讲,免得又旁生枝节。

还是等先解决了那位废物皇帝再说。

十三心中已有了决断,赶往摄政王府的脚步也更快了一些。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到得晚了一些。

陆寒淡淡瞥了她一眼,站在枣花树下,仿佛披落了一身的星光,“你来晚了。”

十三很是自然而然地撒了谎,“出宫时耽误了,毕竟皇宫森严,进出不便。”

“嗯。”陆寒也没计较这些,沉冽的声线揉碎在微凉的晚风里,“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十三颔首,一五一十地将阿九玉哨丢失的事情解释得一清二白,十分有清晰有条理。

听起来天衣无缝,并没有什么纰漏。

陆寒眉头轻轻蹙起,“如此说来,阿九对本王......没有异心?”

“阿九是暗庄数年来最出色的暗卫之一,且忠心耿耿,为主子鞠躬尽瘁,不计生死,所以主子不必多虑。”十三拱了拱手,冷着脸回道。

“宫里那位的兔儿玉坠,可查清楚了是谁送的?”陆寒又凝眸问道。

十三眸光微滞,最后夹杂了些许无奈垂下眼帘道:“请主上恕属下无能,宫中珍宝众多,那玉坠子又未登记在册,实在难以查起。”

“本王知道了。”陆寒染墨似的眸子睨了十三一眼,蓦然幽深起来,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

“......十三,你素来是本王最信任的人。”陆寒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比夜色还要浓的阴影,拢住半跪在地上的十三,“希望你......莫要让本王失望。”

十三身子难以分辨的一僵,很快便恢复如常道:“请主子放心,属下愿为主子肝脑涂地,绝不让主子失望。”

“肝脑涂地就不必了。”陆寒淡淡瞥她一眼,沉声道,“只是以后,你便不必留在宫里了。”

十三的眸底出现一丝疑惑,抬头不解地看着陆寒。

陆寒漫不经心地卷了卷长袖袖沿上的金丝蟒纹,继续说道:“当时你进宫也是为了查探消息,如今既都已查明,便不必再辛苦蛰伏在宫里了。你是暗庄的少庄主,暗庄的所有事都需要你来处理,待在宫中未免有些不便。”

“......”十三沉吟片刻,终究说不出旁的什么来,只能闷闷地道,“是,属下谨遵主子之命。”

十三站起身来,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陆寒的庭院。

陆寒望着她渐渐融进夜色里的纤细身影,眸色渐渐比月夜清冷,且幽深得难以捉摸。

陆寒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昨晚......又做了一个梦。

依旧与顾之澄有关。

是关于顾之澄的死因。

也是直到昨晚的梦,陆寒才恍然明白。

原来他曾梦见过的这些,都不只是简单的梦,而或许......都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意识到以后顾之澄可能真的会死,陆寒一颗心痛得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可是又想到,在梦里,仿佛顾之澄是因他下的命令而死,他的心情便更加复杂了。

他明白自己的本意只是让顾之澄假死,等解决好一切之后,再将顾之澄偷偷送到外头的温泉庄子里,不走漏任何风声。

若没有这个梦,陆寒是真的会这样做的。

因为他舍不得顾之澄死,可是也不能留他在宫里。

可有了这个梦,陆寒又怕了。

他宁愿冒着许多风险放顾之澄安然出宫,也不愿再用这个法子。

陆寒在梦里已经体会过失去顾之澄后痛彻心扉的感觉。

是即便得到了万里江山,也好似全然成了一场空的万劫不复。

至于陆寒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即便因为同是男子,他不能与他相守。

可他也要他活得好好的,尽管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也因为这样,陆寒不敢再让十三留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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