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血衣宫（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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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踉踉跄跄在血衣宫里踩下杂乱的脚印，一步左一步右地找不着北，腿脚不听使唤绵软无力，连眼睛也不好使了，看什么都晃来晃去全是影子。

她穿过海棠院、剑器楼、祭祠阁旁边时都在想，这些院楼都不像她平时看见的那样光彩离合、精致壮观了，现在全歪歪扭扭地弯曲变形，在她面前没个正经样子。这时已到了七星坛附近，她远远就望见了净衣台上那口自己无比熟悉的打水井，洗衣服时的水都是从这里提出去的。

林意恍惚了一阵，甩甩脑袋，这才发现她们正在通往净衣台的一段碎石子路上，路两旁绽放的栀子花散发出阵阵清香，还有几颗饱满的花骨朵沾湿了夜露，圆润晶莹。望着前面飘逸出尘的月白色长裙，她忽然心念一动，弯腰去伸手摘花。

这些花又香又好看，音姊姊也是。自己不妨就摘一朵送给她。

林意这般想着，欢欢喜喜地就去摘花，哪知道自己这时正醉得厉害，目光迷离涣散，东西也看不清楚，对着眼前那朵花的影子一手捞下去，花枝没碰着，捞了一把空气。

她这次抓了个空，反手又去摘，误碰到花丛里交错的枝干，把这些花都弄得簌簌摇晃起来。

这花朵一晃，眼前本就叠影重重的林意就更看不清了，只觉得它们变成了浪潮里的水珠，晃荡起伏摇摆不定。她心急起来，着急地伸手去抓，手在花丛里扑腾了几次，只听得花枝间摩擦的窸窣声，手里多了几片白色的花瓣，却都是伶仃飘落下的碎瓣，没有一朵好花。

眼见这些花的影子还在丛里摇摆挑衅她，林意怒气冲上脑门，将手里的花瓣一把甩下，黏糊糊地骂了句：“胡闹！”

正悠闲走在前面的薛绾听见这饱含酒气的声音回过头来，发现她已走出几步远了，林意还蹲在后面花丛边，脚边全是散落的栀子花瓣。

她走回去看了眼被拨乱的花丛，笑道：“这是怎么了？谁在胡闹？”

林意抬起一张通红的脸，微茫迷朦的眼睛望着她：“音姊姊…这些花……你喜欢花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上句不接下句。

她自己说完，都忘了去等薛绾回答，自言自语道了句：“我给你采。”然后一下扑进花丛里，压倒一枝花，“让你晃，看你还跑不跑得掉……”

手在空气里停了一阵，眼睛总算找准方向一把按下去，抓住了一截短小的细干。林意马上嘿嘿笑两声，用力一扯，一朵洁白芳香的栀子花被她采到手里。

她鼻子凑近，吸了一口花的香气，脸上不自主露出笑容，灿烂地望着薛绾：“音姊姊，和你好配……”

薛绾瞧了瞧她手里的花，再看她这醉眼朦胧的样子，起了兴趣问道：“怎么和我配了？”

林意乐呵呵地笑：“花好看，音姊姊，你也好美……”她这是发自内心的话，觉得薛绾不仅人长得漂亮，心肠也好，对自己又温柔，还肯帮自己想法子回屋，肯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

薛绾起初听见她油嘴滑舌的夸赞还不屑一顾，这会儿见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痴痴傻傻地望着自己还这么说，心里便知晓她这是真心的。

既然不是胡诌谄媚之言，薛绾听了也难免开心，觉得这婢女虽然傻楞了点，但倒也有一些旁人没有的意思。她叫什么来着？嗯，林意。

薛绾心里暗暗想了一下她的名字，把林意手里的花接过，再瞧她脑袋上还落了几片白色的花瓣，看起来好是诙谐，一时不自主笑出声来。

林意糊里糊涂地只当她是开心，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接着往石子路上走。从七星坛穿出去，就快到自己的卧房了。

走了一段路，林意眼前忽然出现一棵熟悉的古树，她眯缝着醉眼仰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棵树，跌跌撞撞蹒跚过去扶住它，靠在粗树干上打了个酒嗝，酒气冲得她眯起了眼睛，但露出一个遇见老熟人的欣喜笑容。

薛绾瞧见她醉醺醺抱着一棵树傻笑，笑道：“怎么过来抱它，这树你也喜欢么？”

“我当然喜欢它。”林意更来劲了，偏着脑袋乐呵呵直笑，脸贴在粗树皮上也不嫌它硌得慌。“音姊姊，它可是我好朋友。”

林意虽然醉了，说话口无遮拦，但却并不像是在胡言乱语。薛绾素来心思敏锐，此时发现她双手抱着树，两只脚却在不断往树根旁边踩，踩了几脚那里的泥土渐松，竟然隐约陷了几个脚印子下去。

近来已半月无雨，树根旁应当土质坚硬，万不可能被她这么随意踩几脚就显出松软之迹。薛绾长年练功夜能视物，与白昼时相差无几，她定睛去看，又发现这棵古树根部四周还散布了几撮土渣，看来是被人挖掘过没清理干净的痕迹。

再看林意亲热地抱着这棵树，薛绾便明白了这多半是她弄出来的幺蛾子。脸上浮现出疑色，好奇问道：“我还未曾听说过人和树做朋友的，你若不介意，可否讲来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