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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我们以前住的小院子实在好过太多,环境优美,地理位置也好,坐北朝南。小院子静幽归静幽,可惜有点过,就像是林妹妹住的潇湘馆,墨绿的色调,总透着一股清冷的寒气。宜远观而不宜久居。
听风斋地方大,布置的也很优雅。因为是从火海逃生,我们身无长物,房子几个小的平日就料理的很整洁,我们搬过去后简单的收拾一下便安心的住下。皇帝大人虽说是“暂住”,但我估计,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挪窝了,除非月妃命犯火神,再遭一次火光之灾。要真那样,我肯定第一个撒脚丫子闪人!想想那天的事就后怕,难怪自此过后,佳颜看我的眼神总有些怪,真真个是不要命。罪魁祸首——那方我只识一角的小丝帕倒是再也没有现过身,也不知道我亲爱的月妃娘娘把它藏到哪去了。
自火灾过后,月妃的性情也发生了转变,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我搬进去的第一天到她床前请安,她古怪地瞅了我半晌,突然桀桀地凄厉地笑,“该来的终究会来”,铁青苍白的面容丝毫不见平日的慈祥,笑声似含着无限的悲怆和不甘。我吓得不知所措地直拿求助的眼神丢给佳颜,后者也束手无策,连忙用口型示意我去找太医,一场大火把我们平时备好的药烧了个干净。
“你们不必紧张,我没事。”月妃忽而幽幽地开口,转眼间似乎又苍老了十年,眼里那内敛的光彩也散了,颓唐而漠然。她缓缓闭上眼睛,我俩站在床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此时的月妃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温柔娘娘。
“外头是赵公公吗?”月妃平静地开口,尊贵的仿佛公主。
“回娘娘的话,正是咱家,圣上差咱家来看看,娘娘住在这里可曾习惯,吃穿用度方面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外头传来的声音可不正是太监总管大人。我跟佳颜面面相觑,这惊动的高层可真够高的,平时我们主仆三缺衣少食可没见谁这么上心。
月妃倒是宠辱不惊,除了听到“圣上”,面容微耸外,一直淡然。
“有劳公公费心了,带罪之人,承蒙圣上恩典,有片瓦遮身已是感恩涕零,何曾再另有非分之想。麻烦公公替妾身谢主隆恩,臣妾深感皇恩浩荡,对过往种种悔恨不已,希望皇上能够恩准臣妾带发修行,青灯木鱼,以减轻自身的罪孽。”
我俩目瞪口呆,娘娘平日喜读佛经是一回事,做在家居士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门外的总管大人也骇了一跳,过了好一晌才苦口婆心地劝说,“皇恩浩荡,娘娘你这又是……”
“赵公公,有劳您了。”
“好吧,娘娘你请多保重,回头老奴给皇上提提这件事。”良久,门外传来悠悠一声长叹。
月妃疲乏地阖上眼睑,佳颜替她掖好被角,守在榻上。我讪讪地自行退下。
一场大火,把我们平静的生活也烧的面目全非。
外头暖阁里,两个小丫头正在做针线活,一面飞针走线、描花绣草,一面还能丝毫不受手上活计影响的窃窃私语。
“你听说没有,咱三皇子昨儿个在大殿上受封为王了,比二皇子当年受封时可年轻了好几岁。”
“真的!那三皇子岂不是最得宠的皇子了。”面孔看起来更加稚气一点的惊讶地睁大了水汪汪的杏子眼。
“那是!谁不知道咱万岁爷最疼爱的就是三皇子,不然今儿个咱娘娘有这么受人待见吗?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往冷宫里送过一回东西,那地方叫阴的,三伏天我都忍不住想打寒战。”
我在屏风后头忍俊不禁,她当是阴曹地府吗?
两个小丫头慌成一团,较老成的那个壮着胆子叫了一句。
“谁!”
我见藏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现身。
“清儿姐,你吓死我们呢?”杏子眼拍了拍胸口,娇嗔地埋怨。她的同伴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我假装没看见,随手给自己倒了碗茶,略一沾唇,飞了她一眼。
“还知道害怕,这种话咱姐妹私下里说说还成,要叫旁人听去了,还得了。脑袋没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也是两姐妹瞎聊,也没有旁人。”大一点的有些不服气。
“没旁人?”我冷笑,“这进进出出的,你知道个个都是实心好意吗?”见她们不吱声,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有居心叵测的人断章取义,添油加醋报上去,不仅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连娘娘都会被无端牵连。你们也想娘娘过几天好日子,要是咱娘娘倒下了,咱也绝对没好果子吃。”
“清儿姐,我们听教诲了。”两个丫头低下了头,巴掌大的小脸羞赧的通红。
我见树立威信的目标达到,立刻开始亲民政策。
“你们在绣什么?可真漂亮,我连针都捉不住。”我饶有兴致地看她们绣的花样,虽然是了无新意的牡丹之类,可针法可比我在所谓的绣品专卖店里看到的精致多了。
“咱娘娘偏好梅花什么的,你们绣点那样的,保管娘娘见了心里欢喜。”
小丫头高高兴兴地谢过了我的提醒,听说我喜欢百合,自告奋勇地要帮我绣一条百合的帕子。我推辞不过,也接受了她们的好意。
晚上的时候,太监总管就传来了皇上的口谕,恩准月妃在听风斋带发修行。还赏赐了《金刚经》一卷、上好的檀香木佛珠一串、木鱼一只。西边套间里的暖阁被收拾出来做佛堂,从此木鱼声声,青烟袅袅。我以为信仰宗教更加容易回归心灵的平静,加上位卑言轻,说了也没多少影响,从来没有劝说过她回心转意。倒是佳颜,煞费苦心地劝,虔诚的程度快赶上《三个火枪手》里阿拉密斯的忠仆巴赞先生了。不过人家是劝主人献身宗教,她的目的正好相反而已。
对他们而言,我们的话语是无足轻重,够不成任何实质上的影响的。我又何苦来哉,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
月妃一修行,我们的日子彻底清闲无聊起来。一个佳颜就足够伺候除了吃穿睡几乎没有任何生活上要求的月妃娘娘。不知为什么,我从火灾救出月妃后,她反倒跟我生分了,从来不召见我,每天日醒午昏也是淡淡地一点头,笑容都吝啬起来。我没有心思去研究她的心理状况,只能将其归咎为“更年期综合症”。
幸福各有各的命数,但快乐可以自己创造。
月妃的佛堂在最里面,所以我们可以肆无忌顾地在前面的空地上玩。听风斋的旁边有一大片林子,正好将其与外头隔开。不担心有外面的人打搅,我也不介意教他们一些新鲜的玩意。
比方今天,我教的是太极里的“云手”。
“全体站好,身体放轻松,不要僵直,嗳,对,太极讲究的是行云流水,以柔克刚。先从右手开始,手随身动,腰都给我动起来。仔细手里的铜板,谁掉了可就归我了。”
“云手”里头,手掌要求一直是上翻的。当年修武术时,我们常常忘记这一点;教我们的老师就出了个狠招,每人手里平放一枚一元硬币,谁要是掉下来就归他所有。我小心再小心还是损失惨重,同学也多半破财。后来课程结束,老师请我们去食堂的小炒部撮了一顿才平息了我们的心头之忿。
不过,我们的“云手”却这样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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