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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
自从知道左右两部的前尘往事之后,左部叩关就已在预料之中了。边患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没有完全消失过,即使在先帝时期,把人家打得四分五裂,大的边患没了,偶尔也免不了缺了吃喝的人过来劫掠。只不过守将都还算能干,可以击退来犯之敌。
这一次又与以前不同,左部比那四分五裂试图沾点便宜就走的小部落大得多也有组织得多。同时,由于先帝的安排,如今的边将比之前也稍有不如——过于能干和桀骜不驯的都或调或免了。
好在这几个月来桓嶷一直在做准备,虽然后续反击不大跟得上,应对的时候中枢并没有着慌。
坐镇政事堂的如今是纪申,他本就是一个稳重的人。桓嶷忍住了将萧司空与黄赞再请进宫咨询的冲动,先与政事堂议事。如今的鸿胪寺卿是宋奇,他比他的前任要精明得多,虽然用兵没他的事,他上任之后却用心调查各部的情况,也被召了来以备询问。
宋奇安静立在一边,听上面说着军情,他的旁边站着的是兵部的人,也是个备咨询——问到的时候兵部要拿出个方案来。
正在说话的是一个报急来的校尉:“左部兵马不多,似有试探之意。先前左部之使辩称,朝廷厚此薄彼,何以降公主予右部,又册右部可汗,认为不公,他们是来讨个说法的。”
陆国丈听了就笑了:“朝廷愿意册封谁就册封谁就册封谁,几曾轮得到他们来讨价还价了?”摆清楚自己的益了没有?朝廷又不是他家开的饭馆,由着他们点菜!
纪申轻咳一声:“这是气话。持国要公正。朝廷怎么能奖励弑兄之人?!应该再次下诏申斥、问罪才是。”
宋奇肚里暗笑,谁要因为纪公是个君子就认为他傻,那可就想错了。
桓嶷问道:“下面该怎么办?”
陆国丈看看纪申,纪申道:“守!”一旁才升上来的袁侍中也点头,他资历略浅,也不熟悉兵事,是以不抢着发言。
桓嶷想了一想,问道:“右部如何了?”
宋奇道:“一切均安。”接着比较详细的介绍了他所知道的情况——经过打击的右部王庭重建已初具规模了,右部可汗又召集了数万的部众,在王庭与丰乐公主举了婚礼,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因逐水草而居者,本就没什么城池,少数的城池建设得也很粗糙,毁也不容易毁干净,重建需要的工程也不大。
同时,左部确在搜寻右部可汗,一则才动兵打击过,短时间内难以再次大规模的用兵,二则冬季到了,不如南下。
桓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纪申道:“还要下诏与右部可汗,令其坚守、抚民,不可轻出,只要右部可汗能够坚守住,就可以静候左部内乱了。”
桓嶷问道:“怎么说?”
纪申的道理非常的简单——左部也不富庶,趁皇位更迭的时候朝廷无暇他顾并吞各部,左部内部应该也不稳固。“蛮夷重利轻义,左部可汗如果不能为他们带来利益,而要他们听令,必然激起不满。”
跟着你干,当然是因为你的拳头大,甘心为你卖命那就一定是因为跟着你有肉吃。如果肉也吃不上,命也没了,谁也不傻不是?到现在如果左部可汗再要强压,那大家就只好造他的反了,反正都是死嘛!
桓嶷又问兵部的意见,兵部最怕就是皇帝现在就想动手,因为准备是真的不充足:“守城无虞。”他们近十年来做的准备都是守,因为攻也没啥利益,并不划算。如果现在桓嶷要打,非要他们定个计划,好,定下来了,打输了算谁的?肯定有人受罚。
兵部现在也力主守。
桓嶷道:“好!”召舍人起草诏书,一气发了几道诏令,从下令严守,到调援军备边,到斥责左部可部弑兄、犯边等等。宋果笔划龙蛇,也不抬眼看宋奇,飞快拟就了草稿,拿给桓嶷来看。
待君臣都签完字,宋果才与宋奇交换了一个眼色。
桓嶷长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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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奇对自己能在御前露个脸还算满意。【以后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的。】宋奇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
慢吞吞地避在一边,让执政们先走,等到最后,袁先从里面出来。宋奇与他也是认识,袁先也知道宋奇与梁玉关系不错,两人见个礼,宋奇问道:“令尊可有什么消息吗?”
袁先道:“偶有书信到来,只是近来越来越少了。”
宋奇道:“路远了嘛,又有左部侵扰,他们送一封信来也不容易。”
袁先对宋奇没有梁玉那么相信,与他说话也少,简单地说了几句便说:“我该换班了。”
宋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起居舍人也不是什么都能记的,有些秘事皇帝认为不合适他们在场,又或者是过于机密重大的国家大事也会让他们避开。袁先只秉承一个原则: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与同僚做了交接,即骑马出宫回家。
先看望祖母、母亲,此时的他有了一点“当年阿爹也是这般”的感触,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一定要支撑起……
“大郎回来了!”王吉利一声吆喝,把他的情思统统惊跑了。哦!府里有夫人,需要他操心的事比当年他爹要少得多。他还挺轻省的。
袁先笑笑:“嗯。”
“又有信来啦!”王吉利很高兴,袁樵来信,就表示人还挺好。
袁先的脚步不由快了几分,王吉利跟在身边说:“都在太夫人那里呢,就等您了。”袁先估计,这封家信一定被梁玉检查过,凡有值得担心的事情都被她抽掉了,等下听到的一定都是好消息。【还要再向阿娘单独问一问。】
到了杨夫人那里,果然只听到好消息。什么左部叩边是没有的,左部袭扰右部也是没有的。有的只是重建王庭,公主下降,不辱使命之类。杨夫人与林母都高兴,杨夫人笑问:“那他们就能回来了吧?”
梁玉笑道:“大冷的天,叫他们赶路我还不放心呢。我看得到明年天气暖和了、路上好走了才行。”
杨夫人有些惋惜:“那就不能回来过年了啊。也好,稳妥一些好。”
她们又都不问袁先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只问他与同僚相处得怎么样,累不累。袁先也报喜不报忧,只向梁玉使了一个眼色。梁玉慢慢地点了点头。
梁玉的心情还算不错,被她抽掉的两页纸里写的情况并不糟糕。一是陆文这个正使会先回来,整个使团呆人家地盘上不像话,未免有操纵傀儡之嫌。只留几个副使之类反而有话说,比如帮助公主适应。事实上也是如此,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件事,袁樵写信的口吻是无奈又有一点解恨的——公主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一路上,随着右部流散部众越来越多,大家都得学番语了。一门全新的语言,还要能够交流,这得花费多少功夫呢?出关前,可汗努力学说官话,出关之后,周围全是番语,阿鸾被憋得够呛。这只是一个开始,即使带了全套的器物、奴婢,包括炊具。出关之后的生活也渐渐脱离了原轨,奶酷樱桃是没有的,生鱼脍也没了。关外的道路不可能是京城那样的平坦,连呼吸的空气的味道也不一样了。宽袖的衣裳穿得越来越少,靴子穿得越来越多。
丰乐公主终于知道,计划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天下没有后悔药,走出去就不能回头。亏得一股气硬撑着,与美娘两个人埋头学说话。
用陆文的话讲就是“早知如此,该让她早点学说话!”
梁玉道:“在京城里学番话跟到了异域去不得不学如何能够一样呢?”
袁先道:“总是任性。”
“嗯。”
袁先犹豫了一下,问道:“阿娘,阿爹要在右部呆多久呢?我竟看不出来,圣人对丰乐公主也未免太……”
梁玉摆了摆手,道:“明年,至迟后年,哪有一直陪着的道理?”
“难道明、后年就能击散左部吗?”就目前接触到的情况来看,袁先是不敢做这样乐观的估计的。
梁玉道:“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当年在楣州,花了多长时间?这个不比那个难吗?”她对军事比对选官还生疏,但是她知道,两家打架可不是决心到了就行了的,得比拳头。囫囵个儿比一比,五年起吧。
“真让人心焦啊!我很担心局势紧张,阿爹归来会有波折。”梁玉不是一吓就哭的妇人,袁先也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动乱时期的使者通常倒霉,被杀的、被扣的、被削个耳朵鼻子的,都有。
“还不至于,只要守住了。”
袁先很是惊讶,因为“守”是政事堂才跟皇帝定下来的策略。他问道:“阿娘何出此言?”
梁玉道:“守住了,左部可汗就没威风可使了,一个没了威风的主子,啧啧。等着被他手下啃死吧!”
袁先露出一个笑来,旋即故意感叹道:“可惜,今年阿爹不能回来过年了。还有阿犀,我还想看他诗做得如何了呢。”
“你啊,别把宫里那张冷脸带回家来,好好陪陪阿宝。”
“是,”袁先犹豫了一下,把原则都吃了,对梁玉道,“阿娘,今天急报,左部叩关,政事堂也是一个‘守’字。”
梁玉也不教训他泄漏了机密,只说:“那就好。”
袁先诧异地问:“这怎么能算‘好’呢?”
“比闷着坏强。他要是不管你,只管按着右部捶,一口气捶死了,你能怎么办?只能干看着。现在呐,朝廷是一个人下两盘棋,一盘是自己的,一盘是右部的,右部的棋盘跟前还蹲着一个右部可汗呐。看来你爹他们在右部干得还不错,没叫左部给捶了。”
“原来如此,”袁先一说就明,又请教道,“那依阿娘之见,接下来会如何呢?”
梁玉将手一摊:“我也不知道。离得太远了,知道的太少了,怎么能够猜得出来?看出个大概罢了。在三郎面前不要多说话,他心里憋着火呢。”
“是。”
“行啦,出了宫门就把这些都忘了吧。去陪阿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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