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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让太子妃看着办,”小宦官低声对太子妃说,“吴王病得有些沉重,殿下走不开。殿下说,既已娶妻,这事儿就交给您了。”

太子妃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不及细品便摆正了颜色:“知道了,上覆殿下,我必妥善照料良娣。”

小宦官笑道:“是,奴婢即去回报殿下。”

太子妃冲着小宦官急匆匆的背影发了片刻的呆,很快问道:“宫中的旧例是什么样的?”

桓嶷之前既无妻也无子,自然就没有怎么对良娣的“旧例”,要问就得问仁孝太子的时候。仁孝太子除了阿鸾还有过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也是庶出,不过都夭折了。

太子妃不等回答就说:“罢了,我去请教大嫂吧,”转过头去对朱良娣道,“你安心养胎,我去去就回。”

太子妃此时就坐在朱良娣的床边,朱良娣也听到了小宦官转述的话,勉强笑笑:“哪里就这么金贵了?不急的,您……”

太子妃摆摆手,拍拍朱良娣的肩膀:“一家人,不要这么生份。”语毕起身,留下朱良娣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太子妃原打算婚后过个几天再接手东宫的事务,今天才是新婚第二天,庶务还没上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匆忙。与之相较的,她的堂姐前太子妃陆氏那里就安静成了另一个极端。(敲黑板,前后俩太子妃都姓陆,现任太子家的写太子妃,前任太子家的就写姓氏以示区别了哈。)

陆氏住在李淑妃那里,生活的重心就是抚养女儿,闲时虽也种种花、看看书、抚抚琴,但是一切娱乐都是静态的居多。闻报堂妹过来,陆氏惊讶地道:“她不是才走?怎么又过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事情吗?”

通报的侍女也不知道,摇摇头:“看起来有些焦急。”

“快请。”

前后两任太子妃见面,都是唏嘘。太子妃等不得,问一声:“大嫂忙不忙?”得到陆氏:“我是最闲的一个人。”的回答之后,太子妃稍客气两句,便直指正题:“恐怕大嫂以后要忙起来了,我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大嫂的——东宫良娣有了身孕,照例是怎么个处置的办法?”

太子妃问东宫的旧人未必就不能问到旧例,但是她的心里有些不安,至少堂姐是“自己人”,见个一面自己心里能舒服一点。

陆氏愕然:“朱良娣?”

“是。”太子妃低下了头。

陆氏没有先说旧例,而是说:“若能有个儿子,是你的喜事。”

轮到太子妃惊愕了:“什、什么?”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太子有了儿子,太子妃也得跟着高兴才是。转了一转才想到,堂姐只有一个女儿,哪怕有个庶子呢,现在的处境也不至于这般尴尬难熬。

“是啊。”太子妃讪讪地说。

陆氏道:“先前的旧例都有档,不过世易时移,你也不要胶柱鼓瑟才好。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泥塑木偶不是?”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将脸上定出一个笑容来:“谢大嫂指点。”

未及告辞,李淑妃回来了。如今后宫以她为尊,许多事情都要她操心。今天不是李美人和王才人对着掐了,是王才人与王才人怄气了。桓琚的后宫里有两个姓王的才人,其中一个是当年凌庶人还是贤妃的时候贤惠地向桓琚推荐的,另一个就是桓琚的新宠。两人重了姓氏位号,宫里为了区别,就得给前面加点修饰语。好死不死,两人都住掖庭,口上不积德的人就管先前那一位叫个“老王才人”。

平时讲讲就罢了,当面说着就打脸了。更可气恼的是,桓琚昨天要王才人侍寝,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话,把“老王才人”给召了去。这位“老王才人”还不到三十岁,也是个美人儿,桓琚无可不可。被截和了,可将另一位“正经王才人”给噎住了——她原本琢磨着趁太子娶妻皇帝高兴,想讨个美人来当当。

老少两个才人在掖庭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往点头之交,少的也没把老的当对手。今天不一样了!就在太子新婚第二天,桓琚高兴地说“双喜临门”的时候,后宫两个王才人在掖庭狭路相逢了。

李淑妃就是去排解这场纠纷的。【宫里什么时候这么乱过?】李淑妃的心情也不大好。

姐妹俩站起来迎接李淑妃,李淑妃的脸色才变回来:“咦?这……”不是已经走了吗?是有事吗?

陆氏忙将太子妃的来意简要说了,李淑妃笑道:“那是你们夫妇的喜事了。”顿了一顿,还是提醒了太子妃:“三郎是个有心的人,你与他一心,他是会知道的。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看他亲近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自己心里有个数儿。人呐——”

语意悠悠。

太子妃又表示领训。

李淑妃扯出一抹笑来:“你还新婚,千头万绪,稳住,回去吧。人是不能躲事情的。”

“是。”太子妃打起精神来,转回东宫。东宫里有人面有喜色,有人面带忧色,太子妃只当没看见,拿从陆氏那里打听到的“旧例”,命人翻出旧年封存的卷宗来,比照着加了一些,用来安排朱良娣。

她回来得很巧,前脚回来,后脚桓琚就派人赐了不少东西,太子妃也一一地都转给了朱良娣。趁势就接掌了东宫的家务事。

朱良娣有孕,在宫里动静也就这么大了,普天同庆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太子妃,也没有沉浸在这件事情里,她上手就开始清点起了家当。东宫的收入支出颇有盈余,太子妃先看支出。简单的说,看桓嶷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就能知道东宫的倚仗是什么。看桓嶷的钱都花到什么事上、花到谁身上,这些就是桓嶷看重的事、喜欢的人。

倚仗不错,大头是国家制度、桓琚的赏赐。其余是桓嶷自有的一些私产及臣下的孝敬,最近的一项大收入就是庆贺太子娶妻。这些太子妃不能完全支配,东宫有一班人专门管这个,她能干预其中的一部分。

除开维持东宫的日常开销,桓嶷会补贴东宫的官员、一些朝中清廉的大臣,然后就是给桓琚进贡,李淑妃的生日,梁满仓夫妇年节生日的赏赐。朱良娣与两个孺人则除了份例之外,并不曾得到桓嶷什么额外的赏赐,她们的父母在年节的时候则有一笔赏赐。

除了这些,桓嶷大笔的开支有两项:其一、照顾仁孝太子的遗属,其二、给他三姨。这二者每季都有固定的丰厚赏赐,以及只要桓嶷想起来了,就爱给她们钱帛珍玩。这二者也没有亏待桓嶷,李淑妃在后宫里戳着,多少帮着忙,太子娶妻,梁玉一次就奉上了绢五千匹。

太子妃在心里画了两个圈儿。

心中有个数,太子妃就不再翻账本,转而问接下来东宫还有哪些应酬。世上总不缺见风使舵的人,太子妃既不失场面,底下的人也就少偷奸耍滑:“还有设宴款待东宫属官。”

太子妃道:“知道了。”她得等桓嶷回来问问,需不需要她接属官们的家眷。此外还有东宫的人员,这是个水磨功夫,急不得,得先观察。

琢磨到午饭时分,胡乱用了点东西,也没分辨吃的是什么。

下午的时候,桓嶷回来了。两人隔着三步远,桓嶷便说:“九娘辛苦了。”太子妃在堂姐妹里排第九。

太子妃盈盈而立,笑道:“常听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双喜临门,何来辛苦?倒是三郎,探望四郎去才是辛苦。不知道四郎怎么样了?昨天并不曾听说。若是因为我们而耽误了,才是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桓嶷道:“他病了有一阵了,前两天越发沉重,幸而今天有所好转。不要多心,人怎么会不生病呢?并不是因为你。”

太子妃低头笑笑:“去看看良娣吧,咱们这里也没个谁是生养过的,都慌得跟什么似的。我才请教了大嫂,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来。”

桓嶷道:“好。”

两人一同去朱良娣那里,朱良娣心里也是打翻了五味瓶,孩子是她盼着的,顶好是个男孩儿。可事情到了跟前,她心里在又没底了,又觉得来得太不巧。一看太子与太子妃也是一对璧人,并肩往上头一坐,她反而成了多余的了,也不是酸是苦,还得做个懂事的样子,对桓嶷道:“今天生累娘子了。”

太子妃笑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难道我有事,你不会为我操心吗?”

桓嶷也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自安其位和睦相处,就是大家的福气了。”

太子妃说两句话,便推说去看晚餐,将桓嶷留给朱良娣。

桓嶷不大会安慰自己的妻妾,没学过,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对子女是有期盼的,然而是龙是凤还不知道,朱良娣打头起又不是个妻,他对这一胎重视的程度还没有桓琚高。桓琚还盼孙子,桓嶷年轻,实无如此渴盼。

他关怀朱良娣,思忖再三,也只能想到一件事:“你安心静养,明天让你母亲过来说说话吧。”此外是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需要关心朱良娣的。太子妃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没有桓嶷插手的余地。桓嶷想了想,实无话可说,撂下一句:“我让他们不要来烦你,你不必操心其他的事情。”

转过头就去跟太子妃用晚饭了。席间,太子妃问了设宴的事情,又问桓嶷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她去办。太子妃的本意,乃是询问朱良娣。桓嶷道:“这个月初十是三姨的生日,九娘帮我看看,准备得东西是不是妥当。往年都还小,也都不在意,今年她出嫁了,不能马虎。”

太子妃瞋目结舌——不问朱良娣吗?

桓嶷真就没问,朱良娣的母亲他都给召来看女儿了,还有什么要他准备的?没有!他还得准备着陪太子妃回娘家呢!新娶的媳妇儿,不得领回去跟岳父、岳母面前露一露脸吗?这样的尊敬还是要给的。

太子妃眨眨眼:“啊?哦!是……”她这一天一脑门子的官司,险些忘了自己还能回娘家跟亲娘诉个委屈了。

晚间理所当然的是新婚夫妇同寝,次日同起,桓嶷陪着太子妃去陆府。陆府礼仪周到,太子妃的父亲陆侍郎领着儿孙跪迎太子。桓嶷一把将陆侍郎搀起:“我今当行家礼。”将陆侍郎放到座上,给他揖了一揖,将陆侍郎感动得不行。

桓嶷又向陆侍郎致歉:“昨日我在四郎那里,不得陪九娘,让她辛苦了。”

陆侍郎对这个女婿满意到了极点,后面太子妃跟亲娘却是抱头痛哭:“我心里真是堵得慌。别劝我,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说的是我心里堵。都说大度,可你们大度的时候,没遇着个这样的啊!哪家婢妾有这么难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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