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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却喜欢用目光捕捉他的眼睛。在这个光线充足的摩天轮轿厢里,阳光透过玻璃发生了微妙的偏移,最终映在他灰蓝色的眼睛上时,透出一丝很罕见的独特色调。
那像是乍一看普普通通的石头,内里却藏着价值连城的美玉。
并不是水晶,因为水晶太过剔透,能映照出天空与大海。他的眼睛却只能摄到夜色深处的一线闪光,然后将那一线闪光长久固定下来。
他缓缓地说:“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小说家,把我心里想写的那个故事写出来,故事的主人公原本是一个杀手,有一天忽然不再杀人了,我想写出他的转变。我因此发誓不再杀人,也本以为自己能做到,以为自己能获取写出这个故事的资格,但我却违背了誓言。”
太宰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许多个念头在太宰治心头转过,他想说杀人的记忆并不是真的,这个世界织田作很好的遵守了誓言,纪德和mimic都是他想办法杀的,织田作根本就没沾手,所以请放心的写书去吧。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借口的苍白无力。那些记忆当然是真实的。相对的,这个世界才是假的啊。
他转而又想说,故事的主人公不杀人,并不等于写书的作者也必须不杀人,书籍都是虚构的,没必要搞得那么写实派。
但是他又立刻想到,把这种价值观强加给织田作才是罪过,而且说了也白说,织田作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坚持,就必定不会认可其他逻辑。
他进而很想冲动的说:“织田作,我认可你有写书的资格,所以听我的,去写吧!”
但是这话一点逻辑都没有,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说。
太宰治几乎绝望了,最后他只是用叹息一样的语调轻声道:“打破了誓言的确值得后悔,那么织田先生重新再起誓一次如何?我想故事里的那个杀手,也许是从这之后才真正不再杀人了。”
虽然是诡辩,但也有点道理不是么?
织田作之助想了一下,缓缓点头:“也许是这样的,那我就重新再发誓一次。”
太宰治笑起来,笑容很淡,也很真诚:“太好了。”
“谢谢你,太宰,但是我有一件事想纠正你。”织田作之助话锋一转,“我的确很想写书,但是我记忆中死前所后悔的事情不是这个,我并不是觉得自己没能写出那个故事而感觉后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啊……”太宰治又一次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轿厢晃晃悠悠的攀升到了摩天轮最顶部,接着就毫不停留的匀速向下转去。
顶端绝美的景色与轿厢中的人们相错而过。
这本该是值得留恋的,太宰治却突然想要逃避,并深恨摩天轮怎么转得这么慢。
织田作要说的是他不希望织田作说出来的话,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堵住织田作的嘴。
红发男人注意着太宰躲闪的视线,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以前有两个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喝酒,一起随意说着话消磨时光。”
“那可真是叫人羡慕的情谊。”太宰治干巴巴地接茬。
如果能有任何干扰效果就好了,但红发男人淡定得简直可恨:“也许吧。我们就像是旅途中偶然相会的旅人,因为一场大雨聚在一片屋檐下。我们彼此并不了解,只是顺势聊到一起,雨停之后自然就会各奔东西了。”
“是嘛。”太宰治更加干巴巴地接茬。
“是一家很不起眼的酒吧,光线不太好,但我们都很喜欢那里,我们还在那拍过照片,因为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说:‘总觉得若是现在不照的话,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我们三个在这里相聚的事实保留下来了。’后来,真的被他言中了……太宰,你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喝酒,就把地点定在那家酒吧如何?”
太宰治的眼眸像是受到了什么惊扰般微颤一下,接着忽然轻佻地笑起来:“好啊,我很期待能听到织田先生讲述你的故事,也很好奇那个酒吧的模样,一定会很有趣吧。”
红发男人眸光平淡的望着太宰治:“关于我们三人,后来其中一个亮明了立场,实质上背叛了我们,而另一个就是我感到后悔的来源。”
“为什么啊?他死了吗?”太宰治兴致勃勃地问。
“不,是我死了。”红发男人说,“我为自己没有涉足他内心的孤独而深感后悔。”
太宰治不希望织田作说出来的话终于是被说出来了。
动摇吗?但是不能动摇啊。太宰治想。
“看来是你那位朋友孤独的活到了最后啊,他真可怜。但是有你惦记着,我觉得他又不可怜了。”
轿厢终于转动到了摩天轮底部,整个过程漫长的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但是好在已经结束了。
太宰治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因为坐得累了,所以第一个抬脚跨出去:“剩下的豆腐跟盒子都送给你啦。”
“太宰!”织田作之助叫住了想要立马开溜的太宰治。
太宰治恍然大悟一样回过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啊,差点忘了,我们还没有约定喝酒的时间对不对?那个酒吧的位置织田先生也还没告诉我。”
织田作之助一脸平静,对太宰治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只是很认真地说:“太宰,叫我一声‘织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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