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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封赏大典,钦天监算,此乃几月难逢的黄道吉日。
“旗云集,罪在元显。太傅已别有教,其解严息甲,以副心。特进丞相,总百揆,咨尔受命侍中、都督中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又加假黄钺、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甲杖二百人上殿。(注)”
懿旨传下,赏赐备车,横穿御道长街,直抵桓氏官邸,望着浩荡车队,曹始音忽地喟叹:“这的陛下的旨意?”
领队宣旨的那日太极殿前匆匆一晤的小黄门,身量弱小,但嗓门却出奇清亮,直穿透院墙,引得屋中人频频侧目。晁晨手扶二楼阑干,朝那小黄门抬了抬下巴:“这个人你有打听到?”
“有!”曹始音一脸肃容,“托玉夫人的关系,说先前在太极殿服侍,一直奉徽音殿,近日才调来,君上怕内有勾结?”
晁晨目光一凛:“怕,一定!”
——若挟天,那桓玄极有能矫改诏书!
此等阵仗与封赏,几乎等同监国,丞相乃百官之首,扬州牧及徐州刺史几乎揽尽江左八郡最重要的兵权,谓总揽军政。晁晨紧了紧披风,决定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牵制桓,能重蹈当年桓温权势熏天的覆辙,更能让其为第二个司马道。
凑热闹的人追着车尾去,渐渐远,曹始音见晁晨还未动作,先声询问:“君上,要先去桓府酒宴?”
晁晨摇头,紧握他的手,目光恳切而坚定:“曹大哥,你知道为何这次我定要你来?你过去同玉夫人感情甚笃?想办法跟着这人,最好能找到证据证明假诏,一旦获取,要声张,我自有安排,眼下我先登城阙将他们拖住。”
所谓庆典之日,同时也司马道流放之日。
曹始音领命离去,晁晨生有败兴,面无表情迎着料峭寒风,只觉得晋室百年江山,再也顶住天倾星落。
江左苦司马道俩父久矣,见其伏法,建康的百姓皆欢呼雀跃奔走呐喊,直呼桓玄大英雄,甚而还有许多江湖客远万里来观,一时间人头攒动,城下乌压压一片,堪比上元节中宫燃烟火与民同庆的盛况。
与那些发自内心的质朴笑容相比,城上各异的表情堪称精彩。
来观礼的人中自有百官,百官里头曾与桓势同水火的脸绿得如同吃了苍蝇,当年阻桓温夺权的王谢两要稳重的多,但先人逝去后,后辈弟无唏嘘,眼见枭雄势起,无能亦无奈,性激进些的破罐破摔,在心里骂一句:该他桓的!
今日还有一件大事。
宫中的内侍亮嗓,宣读诏书,将会稽王流放苦寒之地,以警示天下。
城楼下登时群情激愤。
眯着眼一副困得瞌睡的士族弟脸上的表情一舒,突然又释怀,桓的胜利,似乎也昭示世门阀的胜利,所谓拱卫的皇权,终究一纸空言。
被砸了几片菜叶同两个臭蛋的司马道,忽然以手指天,破口大骂:“说我乱政,证据呢!我为司马,何错之有!他桓敬道领兵公然包围建康宫,他才反贼!”
桓玄加封,还未登楼,但其麾下几员大将却在当场听了个切,气得脸红脖粗。
就在欲拔未拔剑之时,另有一道清朗的男声飞来,喝断会稽王的咒骂:“你耽荒曲糵,信惑谗谀,残害忠良,即便非反贼,也祸国佞臣!至桓将军,那清君侧,辨忠奸,奉公守纪,何来逆贼之说,过穷途末路的乱攀咬!”
来者正“雪友居士”苏无。
这时,人群中的孩童跟约好似的,忽地唱起《云中诗》:“相王沉醉,轻出校命。捕贼千秋,干豫朝政。(注2)”
司马道辩过他,气滞难言,苏无趁帝师阁阁主负伤失踪,桓玄拥兵自重局势堪乱,江湖庙堂人心惶惶之时,借东武君大涨声势,以其名头,揭露司马道从前所做恶事,后又直接宣布,拏云台上下皆投靠桓玄。
“诸位,且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苏无一击掌,血书证据从城阙上放下,一直滚落前排百姓的脚边才止,众人仰头上望,当即惊怒交加。怒的建康城中百姓,惊愕的却旁观的南武林豪客,他们本为东武君声名所吸引,对这突来的站队感到极为安。
司马道青筋暴跳,像要咬碎那一口银牙:“苏无,你竟摆我一道!”
“此话何意?”苏无微微一笑,“会稽王别血口喷人,这上头条条款款,有哪条在下所为?倒殿下您,几次三番以此威逼利诱我拏云台中人,若非我等从中斡旋,只怕早作刀下亡魂,今忍辱负重搜集证据,就为大众,苏某敢言,幸辱命,无愧君上,无愧晋国,无愧武林诸豪杰,无愧天下百姓!”
晁晨登楼,听闻那一席话,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挤上前去,将他举起的手臂拽下,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倒知居士竟卧薪尝胆!好,即便如此,司马道罪有应得,那桓玄呢,他终究宗之人,前有‘王与马,共天下’的惨祸,后有桓温欲加九锡,一手遮天,岂非……”
苏无温柔地按住他的手,脸上挂着的笑意未减,但目光却冷若冰霜,他骤然发力,将晁晨推了出去,打断他的话,高喊道:“拉上来!”
一旁的士兵押出二人,瞧那黑衣穿戴与背负长弓,分明久别见的繁兮与应无心。
“君上觉得眼熟?”
苏无笑吟吟地观察他霍然几变的表情,随后一旁的桓军将士递了个眼神,后者当即口解释:“近些年,常有居心叵测的别国密探往来晋国,雪友居士同拏云台众士上下协力,化解危难,破除阴谋,此二人乃贼头目,据下官所知,正苻秦麾下死士。”
“我认得这飞羽,听说秦国从前有一搜集情报的组织,名为‘芥尘网’!”
“这苻坚老儿,死了还要作乱!”
“杀了他们,祭我大晋江山!”
当年苻坚南下,百万雄师投鞭断流的情形这江淮的百姓还历历在目,而六星将趁帝师阁发丧挑山门之举动,亦为江湖人多年心病,乍一听“芥尘网”,那炸了锅。
这下,换晁晨反手拉住苏无。
方要应话,女墙旁再起一声,桓玄今次换了轻甲,身着衮冕之服,气势嶷然,大步走来,冷冷道:“该杀!”
苏无丢下晁晨,转头拱手施礼:“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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