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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老实交代也许还有得谈,柴笑索性将接来的任务和盘托出:“我这也是无路可走,不得已而为之。”妍娘身有残疾不能开口,他若继续混在千秋殿中,难保不会失手,一旦出事,留下这孤儿寡母乱世,如何养活!

单悲风朝那大肚婆瞧了眼,只点头应下,未置可否,转而朝李舟阳发问:“你又为何来此?”

李舟阳反问公羊月:“是否拿到竹海的留书,又是否见过你楼姑姑?”

公羊月颔首相应,将滇南和蜀中所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些,绕开“开阳”,只隐晦地说起自己的猜测,只道怀疑公羊启没死,在代国借拓跋香的手查到些线索,顺路来刀谷碰碰运气。

防着单悲风没用,千秋殿在江湖存续时日不短,能屹立不倒实力毋庸置疑,就他麾下的青鸟组铁了心要打探,准能给查个八九不离十。

本已算是坦诚,但落在单悲风眼里,挤眉弄眼又迂回辗转地打哑谜,着实教人不悦:“呵,说了半天,不就是开阳么?”

这一声哂笑落下,不啻于炸了锅,公羊月和晁晨难以置信望着他,便是李舟阳也蹙眉跟声,大为不解:“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在查。”

单悲风将古锭刀平摊在腿上,慢慢推刀出鞘,伸手抚摸过刀身,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刀谷啊刀谷……哼,几位有所不知,在我入‘六星’做杀将前,曾经也是刀谷弟子,宁永思是我的师姐,那位为人敬仰的末代谷主宁不归,是我师父。”

“你还真是……身份众多。”李舟阳哭笑不得,至于几个小辈,已然惊得说不出话,万不曾想这一场追杀,竟演变成揭老底大会。

单悲风给晁晨递去一个眼神:“你把手里的卷宗给他俩看,上面是不是有一枚水纹章。”双鲤扒着公羊月的腰,努力抻长脖子觑看,却无奈被挤了出去,崔叹凤在一旁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她登时把手抄在斗篷里,悻悻撤开。

柴笑支腿绊了她一跤,咧着嘴道:“知道越多,命活不长。”

见晁晨听令照做,单悲风这才慢悠悠续道:“与之相对的是火纹,火意为破障,所以预示成功,而这个则是任务失败的意思。”

公羊月疑惑:“萧九原若不是因此而死,那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能肯定,不是千秋殿杀手所为,”单悲风碎发落下,遮住半侧的脸,仅露出的那只眼睛眼尾上挑,挑衅十足,“你想知道他死因为何还不简单,把坟挖开,开棺验尸即可。”

妍娘在旁打了个哆嗦,手捧肚子,避讳开去。

晁晨暂且避过萧九原相关,问出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开阳’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说到我的身世,找到《开阳纪略》是我父遗言,”他说到此处,垂眸看刀,低笑三声。刀面寒光照在他高高的颧骨上,映照眼窝,泛出瘆人的惨白色,随之而来的语调急转,显得更为诡吊,“至于我父,不是别人,正是宁不归。”

“他不是你师……”双鲤快嘴,被柴笑一把堵上。

“你是宁不归的儿子?”李舟阳替她把话说完。单悲风今日说出的每个字,放到江湖上,都足可掀起惊涛骇浪,一个是肮脏的杀手组织,一个是北武林的正道名流,任谁也想不到,还有如此姻亲,江湖上都道“风流刀主”宁不归膝下无儿无女,是个铁骨铮铮却孤寡一生的英雄,怎会料想,还有艳俗谈。

这等足可风靡坊间的谈资,是偶尔听来偶尔新鲜,听得多不仅失了味儿,还教人愈发麻木。李舟阳打趣着:“你现在即便说是女子身,我也信……”

单悲风面无表情道:“不巧,让你失望了。”

李舟阳不讨没趣,做了个托请的手势,叫他随意——

单悲风怅望长天,口述起陈年旧事:“我娘曾是蜃影组中的一员,因为出类拔萃,被殿主相为徒弟,主要负责清理门户,你们都晓得,人性使然,人往高处走,总有那么些个沾沾自喜,便狂悖逾矩,想要挑战权威。但这样的人并不是月月有,所以她仗着身份,偶尔也接两个任务,赚点胭脂水粉钱。”

“在她的杀手生涯中,一共经历了两次失败。”

千秋殿既然干的掮客生意,也就没有所谓铁血的惩戒,完不成任务的杀手死了也罢,若侥幸逃回,情节不严重且金主不追究者并不会被处死,当然,若是被捉后供出不该供的秘密,那生死可就由不得人。

但单雨两次任务遭遇的情况,都与寻常不同。

“她的第一次失手,是刺杀宁不归。”

单悲风追忆的语气不参杂或喜或悲的情感,但称呼显然已暴露情绪,他对亦师亦父的宁不归自始至终抱有一种独特的感情,以至于不论如何称呼,都觉得别扭,甚至仅有的两次“我父”,都颤如抖筛。

“那时,宁不归小有名气,为了得手,她跟踪了整两个月,未曾想到的是竟阴差阳错爱上了这个一身家国情怀的男人。是不是越得不到,就会越向往?”单悲风将手插进枯草地中,狠抓来一把,在手中反复搓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于是她铤而走险放走宁不归,且反水诛杀同去的搭档,最后设计,装成渔家女舍身相救,色|诱宁不归与他春风一度。”

他用了“色|诱”一词,描述着实有些不堪,听得几人既尴尬,又憾然。

至今没怎么发言的崔叹凤,忽地出声喟叹:“这样的结合,并非喜事。对令尊来说,不过是以身相许;对令堂来讲,不过是为摆脱肮脏,洗去浊流是吗?”

“怎么不说得再露骨些?”单悲风抬眸看他,眼中泛起一丝兴趣。

崔叹凤本就是风流之人,自懂那些个风流债,只是碍于面子,不肯直言:“若多说,怕是殿主的刀,不会放过我。”有的人心胸狭隘,允许自己埋怨抱怨,却不许他人说三道四,他可拿不准单悲风是不是其中一员。

“殿主徒弟可不少,且不说能不能活到继承衣钵,就算能,也不过是见不得光的蟑螂,谁都能唾弃一嘴,和受人尊崇的谷主夫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殿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单悲风续道:“后来,她得知自己身怀有孕,惊喜交加中,风雨无阻归家,只盼着能将这喜讯同宁不归分享,然而也是这一天,宁不归不告而别。她是战场上侥幸捡得一命的孤儿,从小深受非人训练,濒死感瞬间临头,自卑和自负霍然放大,她猜忌、怀疑、恐惧宁不归发现她的身份,因而才抛妻弃子。”

双鲤接话:“实际上没有,是么?”

“是,赵国石虎有意招降,为其所用,刀谷中人临危,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他不得不离去。当然,这里头或许也与开阳有关,但我无法确认,毕竟已过去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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