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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一场.

晁晨松了口气,去扒他的手指,却发现那人的拇指和食指,一个掐在自己的血管上,一个掐在自己的内关上。寻常的醉鬼顶多呓语发疯,哪会有这样的反应,那抬臂的潜在动作,分明是搏击和摔跤的把式,这种近身博斗术,向来只有练拳腿掌等外家功夫的练家子和军中操练的士兵才会勤学。

想到鬼剑诡事,晁晨心中发疑,起身往最近的小河沟边捧来水,给他泼醒。

“嘿,醒醒,这位兄台,敢问家住何处,在下好送你归去。”

晁晨晃动他双肩,那醉鬼被摇得胃中翻涌,侧翻呕出秽物,努力睁眼打量眼前的青衣书生,见他头戴帻帽,面相温和,长出一口酒气后,这才揽住破碗和拐杖,抬手往山上指了指:“那边。”

趁捡拾草鞋的功夫,晁晨背身留了记号,过去扶起他,慢慢往山中去。

走的人多路才会平坦,但那醉鬼指的方向位置,却连蹊径也算不上,野草蓬生,显然少有人迹。晁晨越走越狐疑,甚而以手探换,按在匕首上,以防万一。

但他心好福大,并没遇上什么恩将仇报的糟心事,大约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现出一个山坳,有人家灯火,梯田果林,还有远近犬吠,与正常村落无异,只是稍微隔世隐蔽了些。

晁晨扶着那醉鬼,打田埂前走过,一户农家的妇人正在赶鸭入圈,听见动静抬头叽咕喊了两声,说得像是某种晦涩的方言,他并没有听懂,径自往前走。妇人微微蹙眉,待借着火把看清他的穿着后,这才豁然开朗,忙放下手中的糠盆,沿着石砌的坎跟着追了两步,用蹩脚的汉话说道:“好心的先生,你扶着的可是丁桂?”

“你说他叫丁桂?”晁晨停步。

醉鬼呼吸不畅,仰头翻了个白眼,那妇人看了个真切,认出人,忙过来帮扶着,急声问道:“他又上绵竹讨饭喝酒了?”

晁晨摇头,把路遇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那妇人来回打量他两眼,表情很是古怪,过了好半天,才连连颔首。

晁晨被她赤|裸|裸的目光盯瞧得有些不自在,便开口闲谈:“没想到这山间,还藏着个村落。”想起先前那几句没听懂的话,发音吐词似乎又与蜀地方言不同,晁晨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幼时随同亲长扫墓,依稀记得这附近乃是片荒岭,噢,夫人勿怪,家父母十多年前便迁去晋阳,想来记错也是有可能的。”

“啊?啊……”

那荆钗麻裙的妇人松开揽着丁桂胳膊的手,原地打转,局促难安,先是将糠盆拿起又放下,而后转头去挑架子上的碎布,可揪扯在手中又不知作何使,前前后后很是失态。过了许久,她连看了晁晨两眼,这才犹犹豫豫开口:“先生该是没记错。”

“嗯?”

“我看先生好心夜送归家,可见是个善人,不瞒你说,其实我们并非绵竹人,都是……都是……”

“顺儿他娘!”

一声高呼,打断妇人的话,只见一个额上绑着白手巾的农汉站在门前,脸色不善。顺儿娘仓皇回头,手头的抹布巾子落了地,一口气没提上来,只觉得手脚麻痹发软。她不知该先送走晁晨,还是低头捡物,亦或者上前拦着丈夫。

顺儿揉着眼,走到他爹身旁,一脸惺忪,显然是被谈话声吵醒。

那壮汉把孩子推进屋,径自走了过来,晁晨悄悄把手探入怀中,仔细看他步子,发现他脚步沉重不似习武之人,这才只留意他的动作,谨防一个冷拳打过来。

好在,这家人并没有坏心,顺儿爹虽然不满妇人多话,却也没对晁晨多说什么,上来把丁桂强硬地接过去,小声敦促两句:“还愣着当桩子,不晓得搭把手。”晁晨没放手,顺儿娘当即反应过来,帮着去掰,嘴里叨念着:“我们送回去便成,就在那边坎上,还有些远,我看天色不早,先生还是赶紧回去吧。”

晁晨只得松开,走时抱拳,多提醒一句:“绵竹近日有鬼剑杀人的传言,不论真假,诸位都仔细着些。”

这山坳里的小村,看着路远,实际上只是弯弯绕绕,七拐八拐难走了些,真论起来,笔直了算,离绵竹城估计也就十里路。

伏在顺儿爹背上的丁桂吹着嘴皮子抬起头来,望着晁晨呵呵直笑:“假的,没有的事儿,公羊迟是自愿自戕,根本不可能生什么怨气闹什么鬼!”

顺儿娘尴尬地说:“他,他喝醉就这样,爱说胡话,别信!”

“什么不信!”丁桂却扯着鸡公嗓尖啸一声,在顺儿爹背上扑腾两下,反驳道:“老子亲眼所见!亲眼!”

“你亲眼看见的?”晁晨一惊,下意识去拽他的手臂,将他脑袋扶正,对着自己,“你还知道什么?你是……”

丁桂憋红脸,哇啦偏头吐了一地。

晁晨躲开,再想上前,那醉鬼却酒醒了一半,眼睛晦暗似明,伸掌把他推开,再不肯开口。顺儿爹绕过他,把人往坎上背,顺儿娘则叹息了一声,朝晁晨摆手,随后回屋里去带孩子。

目送人远去,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晁晨心里头装着事,走着走着一抬头,人已经快到绵竹城下。城门在夜雾中若隐若现,轻风拨开,砖墙边浮动着一点橘色的光,微微摇摆如同沧浪中的行船。那是一盏灯,灯笼杆子被握在近旁一道影子的手中。

他先是吓了一跳,以为撞鬼,但揉着眼乍一看,又觉得那身形像是公羊月。

公羊月?

晁晨疾走上前,闸门前却没人,只地上搁着一盏灯。他蹲身捡起照路,快步往城东的宅子去,中街上撞见打更人,被以“夜不归家瞎乱走”给数落了一阵。

等到侧门前,还没伸手叩门,石老仆先一步过来把门拉开。

“这么晚,老伯是要出门去?”晁晨一怔。

石老仆摆手:“知道是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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