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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展眉买的两进院子在城东,恰好与那阿婆同住一条街,虽是一个在头,一个在尾,但家长里短,闲话流传的速度不可小觑,不出半日,来了个谁,高矮胖瘦,音容笑貌,传得整街的人都晓得。
谁家嫁娶新居都会造些床榻桌案之类的家具,富人又爱弄些佃农工具,备着给庄子上的佃户,魏展眉不以挣大钱为目标,平日里很给了些恩惠,与左右的人关系都很好。一听说是魏坊主的友人,又生得秀美俊逸,甭管男女老少,纷纷赶来一睹佳容。
方才引路那婆子,正在大路上歇斯底里喊:“生得可俊了,你家闺女还没许人吧,抓紧着!”
彼时,公羊月正立在外间店铺,向一位姓石的老仆询问鬼剑事宜,还没意识到蜀中几场大乱后,壮年汉子死伤过半,而今适龄已是女多男少,等意识到不妥时,回头一群人已呼啦啦挤了进来。
“公子,哪里人氏?家中几人?可有薄田?”
“许了亲没,可有所属?”
崔叹凤放下幕离上的白纱遮面,趿着木屐匆匆躲到柜台后。然而,他这位风流小生却在此地失了势,变得无人问津,倒是乔岷和公羊月两位冠剑的,被团团围住。也无怪乎如此,近些年蜀中太平,剑谷弟子多有下山历练,且都还是些好苗子,久而久之,但凡佩剑、冠剑、使剑的,风采都为附近的山民所偏爱。
公羊月怔在原地,两眼写着茫然,嘴里噙着冷笑。
这便是所谓的大礼?
从前在剑谷,公羊月与魏展眉便是不打不相识,相互捉弄整蛊更是常事。但毕竟今非昔比,这玩笑却是开错了时候——
他既不缺姑娘,也不缺人示好。
刹那间,眼前的笑靥和曾经嫌憎的脸重合在一起,公羊月气息浮动,怒而拔剑:“都给我滚开!”
堂下立时鸦雀无声。
是,年少的他确实渴望为人接纳,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昭雪门楣,最想见到的,是绵竹的百姓放下成见,化解误会,与他亲近。作为朋友,魏展眉惦记在心,助他如愿,只是这法子流于表面,虽能哄人,却终归是自我欺骗。
这会子,晁晨拼命往里挤,看乔岷已然受不住上了房梁,公羊月已在发疯边缘,忙出声高呼:“他是好意!”
回忆里,依稀有人曾说过同样的话。
公羊月红着眼回头,看到的却不是那个人,那一瞬,失望涌来,他慢慢丧失拔剑的心力,悲哀地想:六年过去,确实不值得动怒,杀人固然痛快,但让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继续对他投桃报李,不是更解气。
于是,他不打算解释,决意坐享这份善意,等查出鬼剑的真相,再广而告之,让一城之人都晓得,救他们的是公羊月,是那个“出卖张育”的公羊迟的孙子,是他们曾经最讨厌最憎恶的魔头!
这是他的报复!
恶从胆边生,公羊月嘴角噙着残忍的笑容。
不过,眼下拿着庚帖问亲的人踩破门槛,实在太多,方才还帮着□□的石老仆眼下已被推出了门,差点磕在台阶上。这热情严重干扰之后的计划,必须得及时制止,他遂往人堆里瞥了一眼,连声唤双鲤,想以她为借口。
“诸位,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早已——”
哪曾想,阶前闹哄哄的,双鲤裹着兜帽没听见,非但没逆流而上,反倒被顺推出去,倒是晁晨恰好在这时挤过来,也不知谁助力一把,他撞过去一把握住公羊月的手,只差将人扑倒当场。
“……心有所属。”
公羊月来不及收止,干瘪瘪吐出剩下四个字,低头瞪着握住他双手的人。
人群里不知哪个姑娘率先喊了一句:“哎呀,原来是个断袖!”而后呼啦啦,一溜烟人就跑没了一大半。晁晨尴尬地僵在原地,同公羊月大眼瞪小眼:“与我……与我无关。”
“无关?”
公羊月垂眸盯着他的手,好笑道:“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说着,展开双臂,戏谑道,“给你抱,要不要?”
这厮说的怕是气话?
晁晨慌忙跳开,像生怕沾染病症一般:“胡说八道什么,我岂是那种人?”
瞧见他退半步的动作,公羊月心中一刺,说不出个滋味,只觉得闷堵得慌,连插科打诨,逗弄玩笑都再无心思,板着脸叫上石老仆,往后院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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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老仆人的说法,流言大致起于月余前,有个樵夫死在山里,周身只一处剑伤,没有猛兽啮咬的痕迹,头七过后给埋到山上,他的妻子领幼儿拜祭后回来有些疯癫,说看到一把无人自飞的剑从头顶掠过。
起初县城里的人并未当回事,只言这妇人忧思成疾,但渐渐地诡事多发,愈演愈烈,一时间众说纷纭。
月余前,他们还在滇南求药,而传言肆虐时,孟部圣物刚刚被盗。
乍一看毫无关联,但掰碎一斟酌,便能发现,不论是被拦截下的千秋殿杀手,还是追查旧案的李舟阳,无论是暴毙而亡的玄之道长,还有鬼剑杀人的绵竹轶闻,一桩桩、一件件都与蜀中有关,甚至直指公羊家。
若是人为操控,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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