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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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新开学的第一天,高二六班的同学们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抄作业，窗外阴沉凄冷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跟屋内热闹欢快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跟那群乱哄哄抄作业的人不同的是,靠在窗边最后一排的段暄和像是昨天晚上去做贼了一样,趴在桌子上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段暄和混沌的大脑中空白了一瞬，而后又像下载电影一样疯狂的往脑海里灌输了一些快进式的记忆画面,即使画面传输的非常之快,也足够他看清了每一帧每一秒的内容。

甚至还能看清那一张笑脸上醉人的酒窝.....

随着记忆不断的增加而来的还有那铺天盖地的愧疚以及剜心蚀骨的思念。

周围嘈杂的声音骤然停止，段暄和皱了皱眉头，依旧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这种万籁俱寂的感觉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这种无法抗拒的孤独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段暄和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敲了几下,“段哥段哥！快醒醒！老班来了！”

声音很耳熟，但他想不起来是谁。

段暄和没有起身,连动一下眼皮都没有，那人叫了两下就没有再继续敲了,就在他以为他能继续观看记忆的电影时。

一阵哒哒哒的声音由远而近的在他身边停下，就在他琢磨这是什么声音的时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喊声在自己的耳边炸起，“段暄和——！！！”

“我操！”段暄和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揉了揉耳朵,“谁他妈这么有病啊我操！”

“诶呦喂，”老班撸起袖子叉着腰，“段暄和你能耐了啊,新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你就敢睡觉了啊！还敢对老师不尊重了啊，行，下午叫你爸来一趟。”

老班说完也没再多看他一眼,又踩着高跟鞋走回了讲台。

就在段暄和搞不清状况想怼回去的时候，他发现一水儿的蓝白校服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张张青涩的脸庞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以及大写的佩服和牛逼。

.......像是在崇拜他。

段暄和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抬眼望去刚才那个说要请家长的女人，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那个高高胖胖的中年女人旁边站了一个高高瘦瘦，一如他记忆中一样好看的....路景。

又做梦了？

“段暄和你愿意站着就站教室外面去！”老班拿着黑板擦在讲台上哐哐敲了两下。

本来就寂静的教室里被老班这么一顿吼，顿时就安静如鸡了，连一个大喘气儿的都没有。

段暄和没有站出去，也没有坐下，就直溜溜的靠在窗台边上眼也不眨的盯着路景。

路景朝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段暄和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

路景没有身穿蓝白校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t恤，单调的黑白色彩却让他穿出了令人心潮澎湃的视觉美感。

仍然是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细碎的刘海遮在眉眼之间，两瓣红唇在一开一合的说着话，但是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话音一闭，教室里就响起哗哗的掌声。

刚才大概是在自我介绍吧。

老班给他指了指教室角落里的桌子，又给他指了指中间的位置，路景很礼貌的点点头之后就朝着段暄和这边走来了。

路景每向段暄和靠近一步，他周遭的空气就稀薄一分，他本就急促的呼吸在这一刻仿佛就突然停止了。

等路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又给了他一张笑脸，段暄和差点儿溺死在那对酒窝里。

段暄和麻木的大脑连零点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在路景马上就要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段暄和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微凉细腻的触感就像一根浮木似的，他凭借着这一根浮木才得以大口的呼吸。

“段同学，”路景征住了，好听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慌乱，“有事吗？”

明明是阴沉的下雨天，路景好看的眼眸中却闪现着耀眼的光芒，这些光芒透过稀薄的空气折射到段暄和的心脏里，刺的他心脏里一阵阵抽搐的疼。

疼都疼不痛快......

像是在故意折磨他一样。

“景哥....”段暄和看着他的手腕，呆呆的喊了一句。

段暄和的声音很小，但是也足够传遍安静如鸡的教室了，只见一部分的同学都惊恐的转过脸看着段暄和，就连段暄和的前桌都顶着一张“段哥是不是吃错药”的表情看着他。

“段暄和你干嘛呢！”老班在黑板上写下一大片的公式之后才回头看见这一幕，“人新同学来的第一天你就给人家找不愉快是不是？给我松手！”

找不愉快？

没有没有我没有！

我想让景哥愉快，很愉快，非常愉快。

段暄和连忙松开路景的手腕，“你要搬桌子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搬。”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路景的话还没有说完，段暄和就已经走过去搬起了桌子往回走了。

路景刚想说谢谢，然后就看见他把桌子跟他的桌子放在了一起。

“段同学....”路景有点非常无奈的说，“你们班里是一人一位的。”

“什么？”段暄和刚要返身去拿凳子，听了路景这话之后他才再次抬眼看了一眼教室，大家都是一人一位的，而且讲台上的老班马上又按耐不住她的河东狮吼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老班在讲台上吼了一句，“段暄和你是不是寒假把眼睛玩瞎了，你没看见班里都是一人一位的吗？”

段暄和满不在乎的收回目光，接着就去把椅子拎了过来，“他学习好，我想请他帮我补补课。”

“董煜你看看外面的太阳从哪儿出来的。”老班指了指段暄和的前桌。

董煜自然是没往外看，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段暄和，“老班外面下雨呢，我上哪儿给你看太阳去。”

班里一阵低声哄笑。

“坐这儿。”段暄和用校服擦了擦凳子。

路景看了看台上老班快要气炸的脸，而后又微微朝段暄和笑笑，“段同学想补课的话，我下课后可以帮你补，上课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讲吧。”

他说完就把桌子拉开了，与段暄和的桌子隔了一条过道。

段暄和心里酸涩了片刻，而后对着路景干笑了一下。

一整节课都讲了什么段暄和完全没有听见，他就一直维持着手撑着下颌看向路景的这个动作，连老班中途拿粉笔砸了他两次他都没什么反应。

整个班的人都觉得段暄和要么就是放个寒假转了性子，要么就是出门吃错药了，不然他什么时候变得脾气这么好了？还一上来就管人家叫哥！

等到下课铃一响，董煜就连忙转过来问段暄和是不是看上新来的了，段暄和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胡乱的点点头。

段暄和早在初二的时候就出柜了，跟他关系好的同学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本来是一件让人很抵触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放在段暄和的身上，大家就没有那么多意见了，甚至有时候还能开上几句玩笑。

当初就是因为一个玩笑而引起的一个赌约，这才让段暄和犯下了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段暄和拼命握紧的右手里不断有东西在往外流散，他把拳头捂在了心口的位置，想尽可能的多留住一点关于路景的温度，可是没有用，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

他留不住路景的体温，也留不住路景，一如三年前那样无助。

他不知道当初路景是怎么得知他与邱冶临那场毫无意义的赌约的，等段暄和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忘了一开始是带着戏弄的目的去接近路景的，而他当时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路景了。

可是路景没有给他机会解释，就连再见一面的时候都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段暄和以前一直都觉得路景的脾气非常好，平时也不爱跟他生气，可当他看见路景安静的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景哥一生气起来就是这么的狠，狠到可以把他的心生生剜出来再狠狠的凌迟一遍。

最痛苦的就是他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

一上午的课在他恍惚出神间不经意的就结束了，看着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段暄和却不知道该去哪？

确切的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

按理说，这要是做梦的话也该醒了吧，哪有做梦是按照连续剧的标准做的。

可是他就是醒不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这会儿下的更大了，噼里啪啦的砸在窗台的玻璃上，震的他耳朵疼。

就在全班的同学都已经走完了，只剩下他跟路景的时候，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好想去抱抱路景，好想去感受一下他身上的温度与味道。

......可是他不敢。

“段同学？”路景走到他身边晃了晃手，“你带手机了吗？”

“啊？”段暄和愣住了，“什么？”

“我说你带手机了吗？”路景笑笑。

“啊，”段暄和听懂了，赶紧上下摸了一边自己的衣服口袋，都没有，然后又在桌兜里摸索了一边，才终于摸索出一部黑色的手机，他像个如获至宝的小朋友一样把手机捧在了路景的面前，“带了，在这儿，给你。”

“给我干嘛啊，”路景把手机推了回去，“你看下你手机里的信息，方便的话我们就一起出去，不方便的话我就自己先走了。”

段暄和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乖乖的低头看了一下手机，手机里有好几条未读的微信，段暄和忽略掉其它的废话，直接点开了他老爸的对话框。

暄和你看见路景了吗？

我叫吴叔过去接你们。

你带着路景一块回来，这个时候就别跟我耍脾气了。

接着而来的就是两万块钱的转账。

段暄和这才想起来，老爸之前想跟路景的妈妈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来着，后来为什么没成来着？因为路阿姨失去了多年相依为命的儿子，所以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从而导致她没有精力再去组成新的家庭了。

虽然他当时很不喜欢这个路阿姨，但是在体会到相同的痛苦时，段暄和还是很感同身受的心疼了路阿姨一段时间，并在她突然失去生活的支柱时，段暄和还特意经常去关照她的生活。

虽然他是因为心生愧疚才去照顾路阿姨的，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路阿姨身上还带着一点路景的影子，特别是那一对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酒窝。

“那个.....”路景见他半天不说话，多半是以为他不愿意跟自己同行了，“那我就先走啦。”

路景说完就要转身离开，然而还没等他再继续往前走一步，他的左手手腕就被紧紧的抓住了。

比早上第一次抓的时候还要用力。

路景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就在他以为段暄和要因为不满他妈妈进他家门这件事揍他的时候，他听见身后带着一丝悲伤的声音，“别走。”

仔细听还能听出来这略带伤感的声音里更多的是乞求。

“段同学？”路景非常不解的转过头看着他。

段暄和收起了手机揣进兜里，而后站起身来垂眸看着路景，“跟我一起。”

“哦…哦...好....”路景仰着头看着段暄和，段暄和不带笑意的脸让他有点害怕。

段暄和一直攥着路景的手腕走到了一楼的教学楼门口，学校里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背影在雨中飘荡。

“景哥，”段暄和看着路景，“我没拿伞，你在这等我一下。”

“诶，”路景拉住了他的衣角，“我带了，伞挺大的，够撑我们两个人的，要不你将就一下吧。”

“好。”段暄和应了一声，把路景的手腕抓的更紧了。

跟你一起不是将就，是奢求。

“段同学，”路景低头看了看他的手，“你能先松开吗？我撑伞，我这伞是手动的。”

段暄和看了看他细白的手腕，温凉的触感让他很不想松开。

可是路景的目光太过于干净了，显得他这点卑微的眷恋有多么的不堪，僵持了十几秒之后，段暄和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路景的手腕很白，所以这一松手就有一处明显的红痕，路景并没有在意，转了两下手腕之后就撑开了伞，刚要把伞换到左手想撑在两人中间的时候就被段暄和一把夺过去了。

他右手撑着伞，左手揽着路景的肩膀，“走吧。”

路景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搂着，他推了推段暄和的手，“不用凑这么近的，伞很大，淋不到我的。”

“哦。”段暄和心里一沉，把手从路景的肩膀上拿开之后就虚扶在他肩膀处。

他抬头望了望这个带着大大小小爱心样式的伞面，多希望雨可以再大一点，伞可以再小一点，让路景可以离他再近一点。

吴叔把车子就停在校门口，估计是因为这会儿学生都已经走完了，要不然学校门口的保安早就来赶他了。

成功接到两个人之后，吴叔拿起手机给段爸爸打了个电话，说接到两个人了，现在准备回家了。

“不好意思，麻烦了。”路景朝吴叔点点头。

吴叔笑笑，“害，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吴叔说完还特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段暄和的脸色，见他脸色不太好，他就很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了。

段暄和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后就弯下身子帮路景擦了擦脚腕，路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把腿往旁边挪了挪。

“别动！”段暄和攥紧了他的脚腕，挽起了他的裤腿，“湿了，不擦干容易着凉。”

“我自己来吧。”路景刚要俯下身来去拿段暄和手里的纸巾，可是段暄和却在这一刻突然侧过脸来，两人的鼻息在狭窄的后车厢里刚遇上还没来得及燃气火花来就又迅速分开了。

段暄和对这刚才那个只差几公分就碰上的嘴唇咽了咽口水，而后又一言不发的继续帮路景擦另一只裤腿。

路景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有点不知道也不懂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他应该特别讨厌自己才对，毕竟之前他也无意间听过几次他妈跟段爸爸的谈话，内容都是段爸爸给段暄和做思想工作，好让他妈进门的时候不要那么抵触她。

可是现在他对自己这样又是唱的哪出？

等到了家的时候，段爸爸和路阿姨正一脸慈爱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等车子停稳之后他们两个连忙撑开伞上前去迎接。

第一个下车的是路景，段爸爸给路景撑着伞问他新学校怎么样，路景虽然不习惯这种类同于陌生人的慰问，但是看在他妈妈的面子上，他还是非常有耐心的回答了一句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