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双重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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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6

伊恩一瞬间怔住了，刚迈出的脚步收回，他站在原地重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次自己的弟弟，像是第一次认识了对方似的。黑发男子一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他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任由对方打量，瞳仁被月光拂过的边缘泛出淡漠的银色。

很好，伊恩想，他的弟弟终于有一天也学会了利用他的重要事物来反威胁他。被他算计多次利用多次的弟弟一贯都是一种让人生气的无所谓的态度，半反抗半依就地顺着他计划好的路走下去，这次却偏偏站在岔路口向他露出了手中锋利的刀刃。

“什么时候？”

伊恩并没有像柯也想象中那样生气，反而略有兴味地挑起了眉，一副期待着什么的表情。柯也冷漠地和他对视着，深蓝色的瞳膜边缘似乎逐渐蔓延起冰冷的神色。

“在你们走之前，我和他的那次会面。”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了。”

“只是原来不想用罢了，但现在有效不是吗？”和泉柯也象征性地扬了扬眉，他的目光凝聚在对面的男人身上，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寂。

柯也突然叹了一口气，他紧皱的眉间像是一瞬间松弛了下来。

“放弃吧，伊恩。就像你了解我那样我了解你，孤独的毒药尝过一次就足够了，你不会放弃那独一无二的解药，我也不会。”

“就像我无法忍受没有他存在的世界那样，你一定也无法忍受没有白兰君存在的世界。”他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指尖旋绕的冰霜慢慢褪去，“你清楚我的能力，只要我愿意，即便是死亡我也可以将他拉下去。”

“回去吧，伊恩。你只要做好你应该做的，这边的一切我都不需要你的帮助。”

伊恩站在原地看着黑发男子将后背露给他，径直仰头看着空无一切的夜空。冷风吹得他的发丝向后飞扬，树叶沙沙的响声凭添几分阴暗。

“你会死的，维柯。”他难得收起了唇边讽刺的笑，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出了一道毫无起伏的声波，“你在回去后绝对会被杀死。”

他像是在陈述某个既定的事实，语调平静而毫无情绪起伏，似乎他此刻只是在念着计算机上冷冰冰的数据一般。

“没有关系。”和泉柯也转过身，唇边难得地扬起一个真实的弧度，他张开双手，晚风从他的五指间迅速而轻柔地穿过。

“我早已接受了死亡，而现在不过是把这一进程提前罢了。”

就这么重要吗……

伊恩向着黑发男子投向的目光透露出显而易见的质问，而后他又在内心忍不住自嘲道，的确如此，他们还真是相似得过分，所以他现在宁愿自己并不能那么透彻地猜到对方的想法，不然就不会看着自己的弟弟因为一个外人而走向死亡。

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反驳对方呢？伊恩在内心自嘲道，他自己本也就是这样的人。世界对他们苛刻到剥夺了他们近乎全部的情感，以至于不得不强忍耐着无聊透顶的人生在世间流转颠离。

“我突然有些后悔。”

和泉柯也转头，似乎是有些错愕地眯起眼，眉梢挑高：“你说什么？”

“被强加上的‘生存’的本质不过是一躯空壳，而你被强迫性地忍受了这么多年的所谓“生存”，实际上也不过是一场空中楼阁。”

“如果并非因此，你或许不会将自身一切的意义寄托于外物。”

“你说错了，伊恩。”和泉柯也说道，“实际上在最初的开始，我就已经知道所谓的生存不过是你将我绑在人世的谎言。”

“是你强加给我的，为了让我继续在世界挣扎的谎言。”

在黑发男子那平静到近乎无一丝起伏的话语中，被那双冷淡而毫无波澜的深蓝色眼瞳注视着，伊恩像是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原本清晰无比的大脑甚至出现了一丝混沌，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了柯也平静的面容。

他看着自己的兄长，甚至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细小的微笑。

“很惊讶吧，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连你都能骗过。”和泉柯也像是制造了一件巨大的成功恶作剧般，他嘴角翘起，瞳中的蓝色闪烁着波光，“其实这并未有什么令人惊讶的。”

“一个人如果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谎言，那么这个谎言便成为了真实。”

如果没有谎言，人就无法生存。柯也深知这一人之本性，他对此适应良好。对于不得不靠着谎言才能活下去的过往，他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人若删除了一生中的任何一个瞬间，都不能成为他自己。

“实际上你并没有任何愧疚的感情，一直到现在，一丝的愧疚都没有，对吗？”和泉柯也注视着自己的兄长，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