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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我睡醒的时候发现唐泾川坐在床边看着我。
他在发呆。
我本来下意识地想说话,但及时收住声音,也望向他。
其实从我睁眼到他回过神收回视线,不过短短几秒钟,可于我而言,像是老电影的一个长镜头,特动人。
他站起来,说:“饿不饿?”
我缩在被子里,睡得浑身暖呼呼的,还有点迷糊,回答他:“还行。”
“那你去洗把脸,我这就炒菜。”他出门前说,“炒菜很快,你别赖床。”
唐泾川又出去了,没跟我说为什么坐在这儿看着我,也没告诉我他要炒什么菜。
我看了眼时间,可不是晚饭时候了么,我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黑。
唐泾川这床,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但我觉得睡着比我那几万块钱的大床还舒服,我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脸埋在了枕头里。
人有时候真的就突然犯懒。
我其实算是个挺自律的人,我们不说以前,以前我过得那不能叫日子,就后来开始接管这糟心的公司,每天早起晚归,按时吃饭,每天要做的事一定要当日毕,绝对不拖到第二天。
长时间这么绷着一根弦,确实累,可习惯了就好了,而且我不这样也不行,我没处耍赖去。
现在不一样了,我发现我可以跟唐泾川耍赖。
人这种动物,脸皮是会越来越厚的。
以前我总怕自己烦到唐泾川,可结果呢?还不如我就赖着他。
恰到好处、不太越矩地赖着他。
脑子里胡思乱想,结果趴在那里又迷迷糊糊差点儿睡着。
“不起来吗?”
我听见声音的时候努力撑开眼皮看过去,唐泾川系着围裙站在那里,他身上穿着米白色的毛衣。
我想起之前我跟他说多穿点浅色衣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去了。
“我又睡着了。”我挣扎着起来,虽说之前没真的喝醉,但头还是有些疼,我抱着被子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
我发呆的时候唐泾川出去把饭菜都盛出来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又回来叫我。
我就觉得这场面太有生活气息了,我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了。
唐泾川的手艺确实好了不少,我吃饭的时候本来没抱什么期待,结果惊讶到我了。
“还不错?”唐泾川夹着菜笑着看我,脸上写满了得意。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甚至连厨艺都在告诉我他跟以前不一样了,这巨大的变化就发生在短短的□□个月,虽说变得更好了,可人得是从怎样的过去中走来才能这么快就改变这么多呢?
“太意外了。”我说。
他也低头吃饭,和我说:“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以前晓云总说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实际上只是因为我知道我有她,所以才不用心去做。”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人做出些改变其实是好的,”唐泾川说,“所有人都是在逼迫中成长起来的。”
我抬头看他,想说,我希望他不被任何事情逼迫,只轻轻松松地生活。
可我说不出口,还是立场的问题。
我只能闷头吃饭,然后厚颜无耻地说:“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蹭饭?”
我没在唐泾川家逗留太久,久了他会不自在,这是我的猜测,但保险起见,我要一切都“恰到好处”。
吃饱喝足,我们坐下闲聊了一会儿,开始没什么话题的时候我就起身告辞。
唐泾川送我出门,我又问他:“以后来蹭饭,你答不答应?”
他是犹豫的,我看得出来,但他不善拒绝,哪怕他再怎么改变,对待别人,他还是心软。
他点点头:“行啊,想来吃饭就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得意地离开,手里攥着一颗隐形的糖果。
我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礼品店,我靠边停车,进去逛了逛。
我给秘书打电话求助:“唐泾川自己买了房子,家里特空,我想送他点儿东西装饰一下,你说送什么好?”
他笑我:“他需要什么,你比我清楚啊。”
我的目光落在一幅画上,那是幅油画,画面上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
重点是,画上画的是两个男人。
我说:“行了,我知道了。”
唐泾川需要的是一个陪着他的人,那既然现在我不能把自己送给他,就先送幅画意思意思。
我买下了那幅画,放在了车的后排座上。
看了眼时间,调头,又往唐泾川家里去。
此时万家灯火。
42
有过暗恋经历的人应该都知道,在奔向自己喜欢的人时,哪怕路再长再难走,也甘之若饴。
不过话说回来,当然也会因为迟迟没有赶到他身边而焦虑着急。
我载着那副要送给他的画,车速刚好卡在限速的边缘,抄近路走小道,只为了快点儿看见他。
其实我们不过才分开没一会儿,可我期待他看到我回去时的表情,也期待看着他把这幅画挂在墙上。
他或许会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非要回来送这画,也或许会问我这幅画的意思。
我决定什么都不说,让他自己去猜测。
唐泾川家这个小区,物业管理实在不怎么样,开着车进了大门,左拐右拐,连个标识都没有,所有的楼都长成了一幅模样,路灯也昏昏暗暗,我走的时候已经很晚,没注意那么多,现在再回来才发现,我根本不记得唐泾川住的是几栋。
这事儿太尴尬了,我本来是要给唐泾川惊喜的,结果给了自己一个惊吓。
我在这小区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没办法了,决定还是给唐泾川打电话,主要是,我要不打这个电话,可能我想绕出去都费劲。
电话打了好几遍唐泾川都没接,我这人有时候喜欢自己吓唬自己,尤其是突然想起白天吃饭的时候唐泾川跟我说过他想过自杀,当时就有点害怕了。
我不知道自己打了几遍,反正在那几分钟里就没停过,到后来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手心都全是汗。
听见唐泾川声音的时候,我差点儿跟他急了,他这人,太能吓唬人了。
我说:“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他回答:“我洗澡呢啊。”
唐泾川就这么湿漉漉地出来找我,他跑过来的时候身上裹着他的毛衣外套,我正靠着车抽烟。
我看着他踩着月色跑向我,恍惚间觉得只要我张开双臂,他就能直接扑到我怀里。
他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头发说:“路过一家店,买了个礼物给你做乔迁礼。”
他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笑着说:“你干嘛这么客气?”
这不是客气,是我的心机。
我说:“上车吧,给我指路,找不着你家了。”
他再次坐在我车的副驾驶座上,上一次还是上一个冬天,那时候他少言寡语,头顶乌云,我绞尽脑汁地想让他过得好一点。
现在的我也一样,只是他不太一样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杞人忧天,总担心他的这种转变太突然是另有隐情。
我沿着他指的方向慢慢把车开到了他家楼下,他回头看我后排座椅上的画说:“这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我“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说:“我帮你拿上去。”
没等他回答,我就已经下了车,果不其然,他说他自己可以。
“你自己拿上去不是还得挂起来么,”我说,“你自己,挂歪了多难看。”
他歪着头看我,好半天,揉了揉脸,说:“来吧。”
我跟着他上了楼,一步一步数着台阶。
到了他家门口,他站在那儿掏钥匙,正巧这时候他隔壁的门开了。
我抱着那个大画框往一边站了站,里面出来个女人。
唐泾川回头跟她打招呼,她笑着抱怨说医院来了患者,忙不过来,她都睡了,还硬被叫回去。
她还看见了我,对着我点了点头。
唐泾川给她介绍:“这是我朋友。”
他们看起来是相熟的,这让我有点儿心里不舒服。
我不在唐泾川身边的这段时间里,他有了新的邻居,跟新的邻居变得熟悉,而我此刻站在这里,竟然像个突然闯进来的局外人。
唐泾川像个绅士一样跟那个女人聊了两句还嘱咐她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我想到刚刚我回去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和我说。
这么一想,有点吃醋了。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挺幼稚的,尤其是事关唐泾川。
或者说,只有在跟唐泾川有关的事情上我才会变得幼稚可笑。
我抱着画框进去,问他:“你和你邻居关系还不错?”
他关好门,换好鞋,抬头笑着问我:“你是说我和你?”
我还不太适应他开玩笑,尴尬了好一会儿,没话说。
他带着我往客厅走,我们俩一边琢磨着把画挂在哪儿,一边闲聊着。
他说隔壁那个女人离了婚,自己带着个女儿,前阵子她前夫来闹,他帮了点忙,然后就算熟悉了点,她平时包饺子蒸包子什么的会给他送来点。
我听得不乐意,半天说了句:“饺子我也会包,包子我可以学。”
43
其实我有在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有时候在唐泾川面前太孩子气,跟邻居都要争风吃醋一下,有点好笑。
但反省归反省,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就是嫉妒那个现在可以随时给唐泾川送饺子跟包子的人。
往墙上挂画的时候,唐泾川说:“这画是你定制的吧?”
“不是啊。”我说,“就刚好看见了。”
他看着画上的两个男人,指了指,说:“还挺像咱们俩。”
这话说得我爱听,把对邻居的嫉妒抛到了九霄云外。
陷入爱情的男人不仅幼稚,还情绪多变,是个傻子。
等到画挂好,我一抬头,发现已经快十二点。
其实我特别想听唐泾川说让我留宿,但怎么想都知道,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我说:“太晚了,我走了,你快睡觉吧。”
他把我送到门口,想了想说:“等一下。”
我回头看他,他拿了件毛衣穿上,然后又穿鞋拿钥匙,跟着我出了门:“你别再丢了,我送你出去。”
我想让他回去,想告诉他我其实没那么废柴,但想想,能再多跟他待几分钟我就没开口。
往大门口开的时候,我随手打开音响,放的还是那首歌。
我爱你,不需要回应。
他说:“你一直听这首?怪长情的。”
我笑着说:“单曲循环了好几个月,感觉还能再听无数次。”
我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长情的人,可我希望我能跟唐泾川这么相安无事地彼此陪伴一辈子。
当然,如果有意外而且那意外是我们相爱了,那再好不过。
我们听着歌,到了大门口,他跟我说谢谢。
“谢什么?”
“那幅画。”
“那我也要说谢谢。”
“你谢什么?”
我对着他笑,并不回答他。
我谢谢他又让我走进了他的生活,这件事实在太值得感恩了。
我开车走了,从后视镜能看见他一直裹着衣服站在那里看着我,我突然想到那天,我们在殡仪馆遇见,也是这样,我从后视镜看着他。
但时间不同,季节不同,我们的心情也不同了。
我给唐泾川打电话,他接起来之后我说:“别傻站着了,快回去,外面冷。”
秋天真的来了,但其实还好,不算特别冷。
那天之后我就经常跑去唐泾川家混饭吃,偶尔我会买一大袋子菜带过去,有时候甚至会亲自下厨。
其实我们俩这段关系真的挺有意思的,不仅让我找到了爱一个人的感觉,还锻炼了我的厨艺。
我这个人,都说了,有时候幼稚得要命,做好了菜,非要盛出点来给隔壁那邻居送去。
唐泾川大概不明白,以为我只是单纯的觉得邻里之间应该互相照顾,但实际上我在宣示主权,让她知道,唐泾川身边有我。
这点儿小心思让我时常觉得不好意思,可下次还会这么干。
十一月初,下起了小雪。
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早,我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看得有些恍惚。
大概是因为上一个冬天给我造成的影响太大,所以对冬天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结,我给唐泾川发信息,跟他说下雪了,他过了好久才回了两个字:是啊。
临下班,秘书说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我过去了,我随手塞了个红包给他。
去年因为那些糟心的事,错过了唐泾川的生日,今年我无意间看到他的身份证,想着无论如何得给他过个像模像样的生日,而且只有我们俩。
我提前约了他,他也答应了。
现在的唐泾川还是那么好说话,甚至都不会问原因直接就说可以。
其实有时候我希望他能学会拒绝,但前提是,不可以拒绝我。
我满怀欣喜地赶往餐厅,那里有提前布置好的气球和鲜花,还有我特意准备的红酒跟蛋糕。
唐泾川32岁,跟他的31岁有了极大的不同,我希望他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生活下去,爱笑也爱说笑,偶尔还会看着我发呆。
我提前到了餐厅,又仔仔细细地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然后给唐泾川打电话,他没接,给我发了个信息说:不好意思,现在在开会,我可能要稍微晚一点过去。
没关系。
我想,我一点儿都不怕等他,我怕的是等不到他。
44
我记得很久以前看那个很有名的《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面男主角说因为自己等得太久了,所以已经不着急了。
我没有像那个男主角一样等了一辈子,所以算不上等得久,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抱有任何期待,所以一旦对方给了一点甜头,哪怕让我等到长出白头发我也愿意试一试。
我穿着当年送他的那件毛衣,带着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耐心等着他。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从小就毛毛躁躁,什么事儿拖得久一点儿我就开始不耐烦,为此我爸没少教训我。
他说没耐心的人成不了事儿。
现在我开始承认我爸说的很多话都非常有道理。
学会等待正是学会爱人的必经之路。
我去餐厅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渐暗,等着等着,路灯亮了。
十一月份,外面下着雪,路灯把世界映照得晶莹剔透,我看了眼时间,给唐泾川发信息,告诉他不着急,下雪路滑,一定注意安全。
他隔了好久才回复我,跟我说了抱歉的话,说会议还没结束。
从他发来的信息里,我总觉得自己读出了他的焦急,我过分解读他的意思,觉得他一定迫不及待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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