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狂士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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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一寸寸地收了脸上风浅云清的笑意,神色不辨喜怒,仿佛暴雨前酝酿的厚云。
郑平面容淡然,既没有因为刘协的态度变化而惶恐,也没有轻视与慢待,刚才那句不合时宜的回答就像是刘协的错听。
刘协道:“朕还以为卿与曹司空关系极差……如今看来,却是朕想岔了。”
天子的话语仍然是那般的模棱两可,既像是随意感慨,又像是在暗示着其他,潜藏着另外的深意。
大约这便是帝王心术。郑平不欲与天子玩猜谜游戏,也不想卷入王权与相权之争。他佯作什么也没察觉,几乎是刘协说什么他就顺着说什么:
“陛下说的是。”
刘协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倒想树一树帝王之威,展示雷霆之怒。可一来郑平连曹操都敢骂,威吓对他来说完全没用,只会起到反效果,让自己下不来台;二来郑平刚才的话虽然有些奇怪,但态度尚可,他一个实权已失的皇帝若借题发挥抖威风,只会被曹操趁机捉到把柄,以进谏之名立势。
哪怕曹操在打败袁绍后失了大半掣肘,权势更甚,令刘协不由自主地感到焦虑,他仍小心地掩藏了所有的想法,耐心地等候时机。
若连这点气也沉不住,那他早就死了千百回。
刘协已从郑平的表现中查探出他的立场,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对郑平的态度毫无变化,又留他说了一会儿香料,便派人将他送出。
郑平回去的时候,宫里送来了赏赐。
曹操亦抽空向他“慰问”了一番,拐着弯地打听他与天子的相处经过。
郑平只说了明面上的事:“天子唤我过去,不过是让我帮忙挑选香料,随意说了几句话就让我离宫了。”
曹操半信半疑,倒不好质疑得太明显:“天子长居宫中,冷清寂寞。难得见到青年属官,遂多留你说了会话。”
郑平不想参与这话中有话的游戏,对曹操笑道:“天子说……”
曹操状似不在意,实则凝聚注意力倾听郑平说的话。
郑平却是没有继续下文,反而像是想到了别的事,询问曹操军政要务。
若是平常,曹操听到郑平积极参与“工作”,势必欣慰非常,丢给他一堆相关的案牍人尽其用。然而这次他正等着郑平诉说天子的言行,突然被这么一打岔,只觉得心烦意燥,恨不得摇他的肩膀询问“天子到底说了什么”。
当然,摇肩膀是不可能的,只能在脑中想想。曹操绞尽脑汁地引入话题,好不容易不动声色地引郑平再提刚才的话题,就听郑平道。
“天子便言……甚为羡慕司空与衡的深情厚谊。”
正等着听关键情报的曹操:???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郑平,想知道郑平是用怎样的心态编出深情厚谊这四个字。但见郑平眼露少许嫌弃之色,曹操琢磨了两息,惊恐地意识到——以郑平的脾性,这或许不是郑平没头没脑的编造,而是刘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就算经过郑平的祢式加工,至少源头上出自刘协亲口所言。
曹操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刘协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说这句话……
见曹操陷入纠结难当的沉思,郑平衣袖微摆,昂首阔步地离开。
等曹操意识到他被郑平唬了一通的时候,前线正好传来袁谭乞降的消息。
曹操没有丝毫愉快之感,他怒气勃发,恶狠狠将令史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然后悄悄地减去八成。
郑平对此毫不在意,他偶尔闲的时候会继续回学舍抄书练字。昔日在学舍与祢衡有过纠葛的学子已不太在他的面前出现,每次见到都会绕的极远。另外有一些学子知其才名,鼓着勇气询问文学上的事宜。
郑平不拘来者,有问必答,久而久之,那些怵他凶名的学子不再拘束畏缩,向他问学的人也一日日地多了起来。
冬去春来,祢令史在许都的名声已不似建安三年时那般糟糕。纵然狂名依旧,在提起他的名姓时,众人已不会在第一时间皱起眉,而能以更客观的心态评价。
刘协在那次召见后,仿佛忘了当时的不快,再见郑平的时候态度如常,不远不近,也未再说任何意义不明的话。
郑平被召见的次数并不多,天子召他似乎就是闲时嗑叨,听听他讨论调香心得。
天知道郑平对此道毫无兴致,每当天子论及此道,他的回复都千奇百怪,堪称话题终结者。可即便如此,天子仍未觉扫兴,乐此不疲地找他调香。
时日一久,郑平已经适应了这偶尔降临的陪聊工作,能对众多香料进行各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曹操虽早已击败袁绍,真正收服冀州却是在建安九年。
建安九年,公孙度死,曹操攻占邺城。
班师回朝的曹操不仅带回了无数战利品,还带回了袁绍次子的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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