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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昌问完话,就两眼闪闪地盯着顾成礼,那种喜悦之情根本藏不住。
顾成礼不过稍微一想,差不多就心里有谱了,正准备要说呢,赵明昌就自个儿憋不住叨叨往外讲了。
“哎,顾弟你反应太慢了,还是我来讲吧!”赵明昌一脸雀跃,“京里来人了,圣上派了宣谕使,如今姚知县已经被收押起来,不对,他现在可不是什么知县大人了……”
若说赵明昌以前对官府那些大人们是敬畏之心的话,经过姚弘文助周家打压他家铺子生意后,如今他对那些官员都是敬而远之,甚至对姚弘文是厌恶之心。
如今见他被收押起来,恨不得拍手叫好,一点要掩饰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早在傅学正分析一番局势时,顾成礼便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听说他没收押起来,并不敢意外,反而是问了句,“只是收押吗,没说要如何处置?”
赵明昌一脸遗憾,“没,那宣谕使大人说要将姚弘文押送到京城,然后听候圣上发落,不过如今圣上一向以仁治国,只怕按照往例也只是发配到岭南地区……”
大周重儒道,历代统治者都是以仁治国,讲究“刑不上大夫”,一般情况下,文官只要不是犯了谋反之罪,都不会被处以死刑。
可这种治国理念也导致如今大周贪腐盛行,本身大周的官员体制就过于庞大臃肿,而官员自上而下又不同程度的贪腐,中饱私囊,甚至官商勾结,一些百姓也开始偷税漏税,这样下去,大周的财政又如何支撑得下去?
大周财政危机的出现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自院试考题上出现“浮费弥广”,顾成礼便知如今大周不仅出现了财政问题,上层官僚阶层的豪奢之风也严重,这样自上而下,早晚会出事。
顾成礼又想起傅学正当时还点到了“朋党”二字,虽未对他详细而述,但顾成礼凭着前世的历史经验,觉得此事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姚弘文不仅仅只是贪污,他还祸害了那江口千百户百姓,此事恐怕不会善了,不过日后你我也不要再提。”顾成礼觉得姚弘文被押送进京后,自然会有人来处理,若是其中牵涉过广,赵明昌还是少议论为好,以免被牵连其中。
赵明昌点点头,如今见着姚弘文丢了官,他心里就很畅意了,并没有要痛打落水狗的打算,日后姚弘文是什么下场全看圣上的决意和上天的安排吧。
“既然姚弘文被收押了,那如今继任者为何人?”顾成礼对这个问题更有兴趣,一县知县的好坏,几乎决定了接下来三年这个县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如今顾家一大家子都还生活在同安县,自然希望继任者会是个贤明之人。
赵明昌挠挠头,“好像尚未派继任者?我记得那宣谕使只说先让傅大人来兼领该职,下任知县还要等圣上的旨意……”
几乎是同安县一出事,这里的消息就立刻不快马加鞭送往了京城,而圣上大怒之下也未来得及挑出何人来接任。
况且如今同安县灾后还有众多问题要料理,若是这接任之人没选好,同安县百姓只会更加遭罪。
顾成礼点头,他听到是傅学正目前兼领同安县知县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他给傅学正提的那些建议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见赵明昌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分析,顾成礼眉头微挑,倪了他一眼,“另一好消息是何事,莫不是你要成婚?”
赵明昌脸瞬间红了,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手指着顾成礼抖动了好几下,“你、你怎知我要说此事?”
顾成礼“啧”了一声,“本身就是你要过来与我说此事,怎么如今被我猜中了,反而羞涩起来?”他看着赵明昌浑身僵住,脸已经红到了耳后根,忍不住啧啧称奇,想要凑近仔细瞧瞧。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赵明昌躲着他,连连往后退,他原本还觉得顾成礼年岁小,对成亲这种事应该也比较羞涩,没想到竟就这么直白问出来。
顾成礼反而纳罕,“我为何要害臊?”他不过是问对方是否要成亲而已,在他看来,这没什么问不出口的。
“没、没什么。”赵明昌挥了挥宽大的衣袖,也觉得自己过于扭捏,像是个姑娘家,不过他还有一点奇怪,“你是如何知晓我要说的喜事乃是我的婚事?”
顾成礼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去岁在县学里,你还曾与我们谈起过,说你与你舅家表姐婚事已定,在今岁,到时一定会邀我等去赴喜宴……”
况且赵明昌平日都要待在县学,一月也才难得两日旬假,若非是喜事,又怎会特的跑来一趟,完全可以写信告知。
赵明昌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可惜如今清泽不在,要不然你们三人同来,该是多好啊……”
顾成礼避过这话题,而是问道,“你成婚那日是何时?”
“这月二十八。”
还有半月之久?二十八,是个好日子……”顾成礼点头,“放心,必然会准时而往。”
***
忠义伯爵府三房的庭落中。
裴蕴容将手头的话本子看完,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放在了桌上。
一旁的丫鬟彩环见了很是稀奇,“姑娘你不是一向不爱看这些话本子吗?怎地还觉得不够看似的?”
裴蕴容摇摇头,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这些话本子,与往常你买的那些不一样。”
彩环给她买的话本子,大多数是京中时兴的,要么是一些才子佳人故事,要么便是落难千金得到书生相救,也有一些鬼怪奇谈,但裴蕴容看完后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总是给人一种说教的感觉,可她裴蕴容最不喜的就是听人说教。
“若是姑娘喜欢,回头奴婢去书肆找找,兴许能再买了一些尚未看过的?”彩环试探着开口。
裴蕴容摇头,“这话本子你买不到,是我从四哥哥那里借来的。”
彩环蹩眉,“竟是四房少爷从江南之地带回来的?那奴婢确实买不到了……”
其实也不一定买不到,若是她家姑娘想看,完全可以打发奴才去那江南再添置一回便是,但老爷偏疼一个妾室和那妾室所生的庶女,老夫人又紧顾着四姑娘,唯独他们五姑娘夹在中间成了尴尬人。
偏生夫人也是个怯弱的,出身又低,连这府里的奴才都敢轻贱一二分,她家姑娘每日操劳着夫人与小少爷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让人去江南买个话本子。
不过彩环还是有些好奇,“这话本子都讲了些什么,当真如此有趣?”
裴蕴容点头,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这‘梦中客’着实敢写罢了……我从四哥哥那里统共拿来三本,第一个故事讲了亲父弑女,第二个故事则说了那才华横溢的书生一朝飞黄腾达就成了负心人,毒害枕边人……”
彩环连连摇头,捂住耳朵,“姑娘,你怎么爱看这些,竟没一个好的,全都是豺狼之心……”她为自家姑娘担忧,原本就觉得她家姑娘有种看破红尘之感,如今又看了这些话本子,以后哪里还能与未来姑爷亲亲热热?
“怎地不好?”裴蕴容嘴角微勾,“我却觉得是极好的,写这话本子的人当真有趣……”若说旁人不信话本子中的事情,她却是信的,待在这大宅子里,藏污纳垢的事情她已经见识得够多了,甚至有些远超话本子里的内容。
不过若这“梦中客”所写故事都是可以真实存在,那第三个故事是否也能存在呢?
裴蕴容喃喃开口“‘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好一句‘官法如炉’啊……”
彩环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在念叨什么?”
裴蕴容想起她方才看的那第三个故事,“彩蝶,你说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公道的好官吗?”
这“梦中客”所言,他所写故事全是从梦中所窥,不辨真假,但裴蕴容却希望这世道真能出一个这样碧血丹青的包青天。
那陈世美先已娶了妻生了子,却在考中状元后隐瞒妻与子,从未尚公主。
一朝东窗事发后,更是想着要杀发妻与幼子灭口。
彩环听到这里,忍不住怀疑这第三个故事与第二个故事一般,也是讲述负心汉的,忍不住小小翻了一个白眼,“姑娘你莫要看了,省得移了性情!”
“不,我钦佩的是那包大人。”裴蕴容继续说下去,“……最后,哪怕是圣上与太后出面,想要救那陈世美,也终究是枉然,包大人依然把那陈世美拉到狗头铡砍了脑袋。”
“砍得好!”彩环忍不住喝彩。
见她家姑娘望着自己,彩环忍不住脸红,小声道,“奴婢也觉得这陈世美实在太过分了!明明那秦香莲曾陪他吃苦挨饿,幸幸苦苦靠绣活来供他读书,怎地他一朝得势,不带着发妻共享荣乐,却成了这等忘恩负义之人!”讲到后来,彩环忍不住愤慨起来。
裴蕴容微微一笑,“这世上男子本薄幸,早点看穿,才是好事。”
彩环没想到她家姑娘又提起男子薄幸,心里替未来姑爷叫了声屈,赶紧绕过话题,挠挠脸腮,疑惑道,“姑娘,那狗头铡是什么啊,奴婢怎从未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裴蕴容有些失神,将话本里比较那三句台词念出,“龙头铡可斩皇亲国戚、龙子凤孙,虎头铡可斩贪官污吏、祸国奸臣,狗头铡可斩土豪劣绅、恶霸无赖!”
彩环眸中异彩连连,“这‘梦中客’果真敢写,他也不怕圣上怪罪?”
裴蕴容不以为意,“圣上怎会怪罪,这话本子里可是说了,这三样皆是由圣明君主所赐,若陛下恼怒,岂不是说他与那圣明之君不一样?”
况且,当今圣上确实还算贤明,也是能广纳谏言之人,又怎会容不下这种话本子,厌恶这话本子的只会是那贪官污吏。
彩环眼珠转了转,“若真有这龙头铡,那四姑娘岂不是乐死了?”
四姑娘与她家姑娘并非同母所出,因母家出身好,舅父得力,竟让四姑娘成了二皇子的侧室,只等及笄之后就能嫁过去。
可怜她家姑娘,不仅是继室所出,身份差了一截,连舅家也是不得力指望不上,如今连小少爷读书之事都要靠姑娘来谋划。
裴蕴容最近也听到了风声,自然知道彩环所言是何事。
当今陛下子嗣不多,除去夭折的皇子皇女,活到成年的也就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与永福公主。
可如今都道太子不得陛下喜爱,处境堪忧,而二皇子又平时不显山不显水,唯独三皇子能干,除了母家差些外,几乎没什么可指责之处。
哪成想那江南的一个小小知县,不仅自个儿贪污祸害百姓,如今居然还攀扯到三皇子,还拿出了所谓的什么信件,直接惹得圣上大怒。
原本不过是判了发配岭南,逢恩不得召回,如今却直接斩立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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