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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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遥飞快地回想了下,自己确实不认得他,刚开口:“对不起,走错了……”
话头倏地被打断。
“云遥?”
云遥朝声源看去,顿时腿如灌了铅,动弹不得。
她以为物是人非,这一趟,已经没人在等她了。
阿盈的头发未绾,披着一件厚实的外衣,虚虚遮着隆起的小腹,一见她,顿时不管不顾地奔过来。
她丰腴了许多,样貌大体没怎么变,可是眉眼间,再不见当年的防备,满是岁月静好。
云遥站在原地,任她哭着抱住自己,反手轻轻搂着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云遥放开她,笑着为她擦了擦眼泪。
阿盈白了她一眼:“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点也没变?”
“因为我是仙女啊。”云遥吐了吐舌头,捧着脸,矫揉造作地道。
“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阿盈说着,又要落下泪珠子。云遥忙给她擦干眼泪,哄小孩一般,为她笼好衣裳。
这些时日,她见到的眼泪已经够多了。
“娘,这便是你常说的仙女姐姐吗?”那皮孩子走过来,乖巧地扶住阿盈,歪头看云遥,又道,“仙女都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云遥俯身,捏了下他的脸,故作严肃道:“是啊。”
“原来这样啊。”皮孩子挠头,一本正经道,“不及我娘。”
阿盈毫不留情地拍了他一巴掌,拍得他一扁嘴。云遥生怕他哭了,忙把手里的伞递给他,哄完大的哄小的:“喏,拿去玩吧。”
阿盈一脸嫌弃:“这个岁数的男孩,猫嫌狗不待见,你把他放出来作甚,带他回去!”
后半句话,却是对那男人说的。
云遥这才抬眼打量他——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毫无妖气——不是钟闻。
阿盈似乎是瞧出了她的疑惑,随口解释道:“你走之后不久,有次他来买酒,一来二去的,我们便认识了。”
云遥抿了抿唇,随口道:“我记得我走前,你养了一条蛇,还把我吓了个半死。”
“那个啊。”阿盈先是笑,随之唉声道,“自我成亲,便再也没见过它了。你说它会不会是特意来守护我的……”
“咳咳。”男人握拳掩面咳了几声,哀怨地看向阿盈。
“你想多了,若那蛇通灵性,早就飞升了。兴许是你那些时日,疏于喂它吧。”云遥淡淡道。
“咳咳,娘子,夜里风大,你又……”
“对对,我们别站在这里了,快进去,你的房间我还为你留着,一点都没变,生怕哪天你回来不满意。”阿盈抹了一把脸,笑盈盈地牵过云遥的手,“你姐姐呢,找到她想找的人了吗?你这回待多久?”
“找到了,生生世世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云遥垂眼笑了笑,“至于我……我不回去了。”
“什么?”阿盈惊讶地回头。
“我回不去了。”
*
大抵是女子之间惺惺相惜,她那些百转千回的惆怅、猜忌、担心、恐惧与失落,以及难言的孤独感,在阿盈这里,全部有了倾泻口。
阿盈听她讲今日白玉堂的行为,像是要下意识开口骂他,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只皮笑肉不笑地咬牙:“他不会把你忘了的。开封府的这两个护卫,可是众多女郎的意中人,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们两个对谁上过心。甚至还有传闻,他们根本不喜欢女子。”
“我倒不是觉得他会爱上别人。”云遥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闷闷道,“我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那时的我,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与他并肩,从不拖他后腿。可如今的我,没了那一身修为法力,我便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连柴米油盐都分不清的、百无一用的女子。”
云遥很少会这样说自己。阿盈记忆里的她,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满脸写着“不屑与你为伍”的高傲,似乎无论有什么困难,在她手里,都能化解。
那年她面庞还尚带稚嫩的圆润,如今只剩清瘦了。阿盈看着她,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的脸。许是做了母亲,最看不得小孩子这样脆弱的神情。
这个念头甫出现在脑海里,阿盈先是愣怔,而后倏地笑了——她竟然一直觉得,云遥是个小孩子。
“你受苦了吧。”阿盈看得出来,小姑娘忽然间变得这么懂事,一定吃了很多苦。
云遥偏过视线,皱着眉摇头:“不算受苦。想得到什么,必须得付出点什么,这些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我困了。”云遥打了个哈欠,摸了摸额头,“可能受了些凉,有些头晕,我想睡了。”她起身时,忽然问道,“我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吗?”
“睡罢睡罢。”阿盈忙道,“你想睡多久便睡多久。”
“可我在这里,该是很打扰你们。”云遥迟疑着没动,“算了,我还是出去找间客栈吧。”
“不会!我夫君早便说过,若有朝一日能见到你与云遇,定要好好谢谢你们,又怎会觉得打扰?”
云遥心下暖洋洋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阿盈……该是我道谢的。”
*
入夜,云遥真的有些烧了。身体滚烫,又仿佛寒气入骨。迷迷糊糊间,甚是口渴。
她想睁开眼睛去倒一杯水,眼皮却异常沉重。
云遥叹了一口气,迷糊着感慨,做人真难。
她动了动手,试图把自己强行唤起。正与身体做斗争间,忽觉有人一手揽过她的脖颈,将茶杯贴近她的唇瓣,一点点喂了她一杯温热的茶。
定是阿盈吧。
温水下肚,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云遥正准备着再次入睡,阿盈却把手放在她的额头,又为她探了探脉,而后径自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抱出来。
云遥身子腾空的那一瞬,忽然明白过味儿来——阿盈一个孕妇,哪有这样的力气?
心下一凛,混沌的神识立刻惊醒。她睁眼一瞧,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竟是白玉堂。
云遥动了动唇,只发出了一声几近嗫嚅的“你……”
白玉堂扯过她的斗篷,把她严严实实裹进怀里:“你有些烧,我带你回去,开封府有药。”
他一如来时那般悄然,抱着云遥踏上房檐,连夜猫都没惊动。
夜里的冷风吹在脸上,还是很凉。云遥往他怀里缩了缩,莫名就有些委屈:“冷。”
白玉堂把她抱得更紧,微微垂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不认识我吗?不怕我把你拐卖了?”
云遥顿了下,皱着眉,赌气般地,粗声粗气地威胁:“我不认识你,放我下来,不然我动手了!”
“别装了。”白玉堂骤然笑开。宛如氤氲开了的水墨,淡然的面庞上,是浓彩一般的笑容,“我还不了解你?瞧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在装模作样。怎么非要跟五爷闹个别扭?五爷等了你十年,听你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不认识我。云遥,五爷今儿可真是伤透了心。”
“那你怎的是那个反应?”云遥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明明想好了,自己的苦自己受着,半句也不对他多言,可眼下,只想一股脑全对他说出,自己这十天,究竟是怎样过的。
伤了好,好了伤,在鬼门关反复徘徊。凡人入了地府还能遭个轮回,可她若没撑过去,那便是烟消云散了。
云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悉数落到衣襟上,只咬着唇,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狗男人看她哭也不哄哄,真的是变了。云遥想到这里,愈发伤心难过。所有的苦,真的都是白挨了。
白玉堂忽然停下脚步,颠了颠她,轻声道:“云遥,你看,月亮真美。”
“没见过世面,我还在月亮上面住过的。”云遥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听话地抬起了头。
今夜无云,皎皎白月如圆盘。云遥看着看着,突然就呆了呆——她那时随着扶绪去找嫦娥玩,偌大的广寒宫,清清冷冷,常年如冬日,哪里有半分跟美丽沾得上边?
这样看来,还真……挺美的。
“五爷回来时,遇到一个算命的。”白玉堂轻声开口。
“算什么了?”云遥随口顺着他问,而后又忙接道,“我不是好奇你怎么样,我只是怕你尴尬,才回应你的。”
白玉堂舒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算命的说,今日有雪,云开皎月,故人可归。”
“我问他:故人是谁?他答:君心所念者。”
“我说若她真能回来,必有重酬。”白玉堂笑了笑,“你猜那算命的要什么?”
“要什么?”云遥乖巧地问。
“要五爷倾家荡产,给他建府。”白玉堂叹了口气,“所以见到你时,五爷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十年五爷没白等,悲的是……”白玉堂看着她,笑意盈盈,“五爷言出必践,允了他的一定会给。只是不知云遥姑娘,还愿不愿意跟五爷做贫贱夫妻?”
“吃……吃不起饭了吗?”云遥一愣,愈发后悔,没朝扶绪要点钱。
“那倒是吃得起的,毕竟开封府负责伙食。”白玉堂沉沉地叹了口气,“只是娶亲该有的聘礼,五爷可能拿不出来了。”
“没关系,反正无论给了我什么,也是要给你拿回去的。”云遥听他如此道,蹙着眉头,“我记得你们娶亲是很麻烦的。”
“嗯,还要合八字……”
“可是我没有八字啊。”云遥愁苦地咬着嘴唇,“不若算算与你合的是什么?是什么,我就是哪个八字。”
白玉堂强忍着笑,认可地点头:“好,很好。吾妻如此聪慧,夫心甚安。”
云遥美得不行,觉得白玉堂真是捡到了宝。沉默了一会儿,她搂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怀里:“白玉堂,我头晕。”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万一我睡着了怎么办?”
“那便睡罢,醒了就到家了。”
“谁的家?”
“我们的家。”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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