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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东扬早早起了,昼夜颠倒了两天,他失眠睡不着。

狄然起床出来时,他已经和房东办好退房了。

李东扬拎着行李箱下楼,法国少年晨跑回来,站在对面咖啡馆门前,和狄然挥手道别。

李东扬将箱子放进车子的后备箱,狄然问:“去哪里?”

昨晚他说要回伦敦见那个女孩,她不确定是说说还是气话。

李东扬一言不发上了车,司机把车子一路开到火车站。

李东扬去取票,还是原来的目的地,他递给她一张票,两人是相邻的位子,但他一上车就和身边的人换了座,不愿意和她坐在一起。他一路都冷着脸,不和她说一句话,一举一动带着明显的疏离。

傍晚五点,火车到达目的地。

李东扬下车在站台等她,他倚着柱子,见狄然下了车,在人群中锁定了她,确认没走丢后又转身走自己的路。狄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小孩都不会用这种赌气的方式,他却乐此不疲。

车站外等着一排载客的士,李东扬上了其中一辆,司机是个高壮的黑人,带着白布口罩。

狄然把订好的民宿给他看,李东扬和司机说了名字。

他坐在副驾驶,狄然坐在后排,她脸色煞白,刚下火车又上的士有些晕车,李东扬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小包袋装葡萄糖丢给她。

狄然接过来,咬开包装默默喝掉,终于舒服了一点。

已近黄昏,远处夕阳沉下头,染黄整片天空。

的士慢慢朝远离市区的方向开出去,李东扬心事很重,没有发现异样。

车子开到一半,忽然“咯噔”一下停住。

司机摘下口罩,用口音很重的英文说:“车坏了,你下去推。”

他宽大的手掌搭在李东扬肩膀上。

正开到通往郊外的路上,近处远处一片空荡,望不到边的笔直公路,道路两旁种植着还未收割的作物。路边的电线杆上停着乌鸦和秃鹫,本来就不是人口密集的城市,一眼看过去竟然有些苍凉的味道。

李东扬本能皱眉,四下看了看,有些不好的预感。

狄然喝了葡萄糖晕车稍稍缓解了一点,正枕着后窗玻璃迷糊着打盹,隐约觉得车子不震了。

她睁开惺忪的眼:“怎么了?”

她在镜子里看到司机的目光——他皮肤黝黑,衬得眼白格外显眼,而瞳孔过小,又显出一丝恐怖的意味来。

狄然直觉伸手去拉车门的把手。

“别动。”司机从坐垫下掏出一把枪直直抵着李东扬的脑门。

狄然手僵硬在那不敢再动,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下车。”他命令道。

狄然和李东扬对视,迟疑的神色一抹而过,司机不耐烦地重复:“下车。”

狄然拉开车门下去,他又抵着李东扬让他也下去。

李东扬自然地挡在狄然身前:“钱和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别伤害我们。”

司机从后备箱掏出他们的行李,把贵重的物品集中到一起,剩下的通通扔到一旁的田埂里。他做这事的过程中枪口一刻不离他们,阴沉的眼游蛇一般盯着以防有异动。

李东扬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碰了碰狄然,示意她看司机的左侧衣兜,那里放着车钥匙。

狄然会意地点头,司机身高足有一米九,身材壮硕一身虬结的腱子肉,李东扬未必是他对手,如果他拿了钱就走还好说,他但凡动一点歪心思,最保险的方案就是不是硬打,是把车开走。

他压低声音:“枪是假的。”

他从小长在军区大院,真假枪的质感和重量还是能分辨的。

司机拢好财物,用假枪抵着李东扬,指指路旁的田地:“跳下去。”

李东扬皱眉,但没说什么,拉起狄然的手朝他所指的地方走。

司机拦住他:“你跳下去,她回车上。”

李东扬脸色刹那间变了。

本来以为只是遇到强盗,却没想到这强盗胃口不小。

夕阳最后一丝光亮被丘陵阻隔,大地一片苍茫的乌黑色。

李东扬:“别这样,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快跳!”司机眼珠子赤红,暴躁道。

不知哪个方向吹来一阵凉风,吹得身上肌肤轻微颤抖。

李东扬静了片刻,捏了捏狄然柔软的手心,狄然回握住他的手。

他面色不变,平举起双手:“ok,只要你不伤害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慢慢走向司机:“我跳。”

他走路的速度原本缓慢,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力,身体用力前扑,猛地撞在司机身上。正如他所料,那把枪确实是用来吓唬人的,司机将枪随手扔掉,揪住他后背的衣服把他甩开。

李东扬趁乱从他衣兜掏出钥匙甩给狄然,司机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怒吼一声朝狄然跑过去。

李东扬拦住和他扭打在一起。

狄然飞快爬上驾驶座,她没有驾照,但好歹坐过李东扬这么多年车,刹车和油门还是分得清的。

车子在她胡乱操控下倒出去又翻回来,差点冲进旁边的田地,她打正方向盘,正要一脚油门上去,却发现面前的沥青路上两人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开那个是李东扬哪个是司机。

司机撩开夹克,从裤腰掏出一柄匕首。

狄然打开远光灯,白亮的光直刺那司机的眼眶,李东扬趁势一把推开他。

狄然心刚缓了缓,忽然听到李东扬一声痛苦地叫声,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司机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刀子向下淌着血,心脏一瞬间停跳般冻得冰凉。

那司机狡猾,知道狄然要开车撞她,寸步不离李东扬身周,让她没法下手。

他揪着李东扬的头发将他按在车前盖上。

狄然这才看清,李东扬半张脸被血糊住,鼻血流得到处都是,是在刚才撕打间受的伤。

他眼神还算清明,冲她比口型:“别开门。”

他一开口,脸上的血就顺着流进嘴里。

司机又把他抓到驾驶室的玻璃外,将他的脸贴在玻璃上。

司机从夹克里带的一把小锤,打算砸玻璃,狄然看着他动作却不敢发动车子,她一动就会把李东扬卷进车底。

李东扬钳他手腕,黑人司机锤头朝他头上猛地一砸,最后落点在车窗上,将玻璃砸开一道裂纹。狄然发出一声尖叫,血液仿佛涌到脑门让她呼吸不了,透过玻璃四射的裂纹,面前的画面只有李东扬血流如注的后脑。

司机将他摔到地上,发疯似的拳打脚踢,李东扬动也不动,趴在地上仿佛死了过去。

司机蹲下身揪他头发。

他脸上头上全是血,被他捅了两刀,出气多进气少。

司机把他扔回地上,狞笑着走向狄然:“聪明人的做法是,不要管他,开车离开。”

狄然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说时迟那时快,瘫软在地像条死狗一样的李东扬忽然爬起来,猛地向前一扑将司机扑倒在地,而后自己顺势一滚,下一秒狄然踩下油门直直冲向前,的士的前后两轮猛地从司机腿上压了过去,车速太快刹车来不及停稳,车头砰的一声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这一切没有经过商量,从李东扬捏她手心那刻起,就像是定好的默契。

狄然被撞得七晕八素,好在安全带够结实,没受重伤。

她脑袋懵了一阵,等缓过劲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后,疯了一样跳下车踉跄着跑到李东扬身边。

李东扬从公路上滚到田地里,湿漉漉的血沾上脏兮兮的泥,脸上脏污不堪。

“伤哪里了?”狄然要检查他的伤口。

李东扬按住她:“死了吗?”

司机躺在血泊里呻.吟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他双腿被车轮碾过,一只腿骨整个断了,只有皮肉粘着,混着夜晚的天光,看上去可怕又可怖。

狄然不在乎那人死没死透,扯下围巾给李东扬紧急止血,除了头上的伤口和踢打的淤青,他身上被开了两个血口子,好在避开了重要的脏器。

李东扬推开她,挣扎着起身。

他眼神发狠,狄然知道他想做什么,赶忙抱住他:“别动,你在流血。”

李东扬早就脱力了,此刻不知道哪里生出来一股蛮劲,目光任狄然看了也害怕。

“他敢打你的主意,真他妈当老子不敢杀人。”

“你别说话了。”狄然手在颤抖,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

她勒住他的伤口,拨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所有事情做完后,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后怕。

今夜是个乌云天,空气洒着凉气,混着田野上飘忽的麦香,吸一口进肺彻骨的寒意。

狄然一直抓着李东扬的手,看着他的伤口,喘口气都觉得心在疼。

她不停试探李东扬的呼吸,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她像是在安慰他,但更是安慰自己:“救护车马上就到,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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