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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李东扬走出法院,眯眼挡住刺目的日头,如一只吃饱喝足晒够太阳的猫,懒洋洋抖着身上的皮毛。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偏了偏脸与郑妮对望。

“是我疏忽了,陆川对狄然旧情难忘,我找他就是错误。”郑妮说,“你可怜我吗?不如可怜你自己吧,多无能的男人才需要自己的女人出面替他解决问题?你爸的本事你半分没学到。”

李东扬不以为意:“听说老头子身边新人不少,多无能的女人连自己男人在外面偷吃都不敢管?家庭是偷别人的,事业也是偷的,做人做到你这份上,一头撞死算了。”

郑妮把包扔给助理,错身走了。

狄然站在不远处路边花坛下等他,脚下蹲着那只长大了不少的阿拉斯加。

她见李东扬出来,溜着狗过来:“今晚吃什么?”

她语气轻淡自然,李东扬却看着她:“他没走,不进去看看吗?”

他解释:“今天七夕。”

“我答应过你。”狄然把遛狗绳递给他,“你别套我话。”

她答应他以后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陆川。

三个月来,狄然常常去公司陪李东扬上班,但陆川去的日子,她一定不在。李东扬下班回家,总会见她一个人抱着狗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不是喜羊羊与灰太狼就是小猪佩奇。

李东扬笑着揽住她:“表现良好,奖励你今晚一顿烧烤。”

他手腕被绳子绞着,脱手落到地上,阿拉斯加得了自由,撒腿就跑。

“哎——”狄然追了上去。

它一路朝地下车库的方向跑,绳子拖着磕磕绊绊,终于在进了车库没多久后被狄然揪住了尾巴。

狄然蹲在地上扯它耳朵教育:“懂点事行吗?李东扬八万块钱买的你,你跑了谁还钱?”

阿拉斯加嗷嗷直叫。

狄然抬起眼睛,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鞋,她看上去,是陆川戴着口罩的脸。

——他随身带着口罩,听到她的声音就戴上了。

陆川手里也拎了一根绳子,另一头是吐着舌头威风凛凛的car。

小阿拉斯加扑到它身上不停地蹭,两只狗在黑漆漆的地下车库缠在一起舔毛。

“你怎么把狗带来了?”

“它粘人,见不到我就叫,我让助理带过来等我,这是你养的?”

狄然轻轻嗯了一声,陆川问:“叫什么名字?”

狄然没说话。

“没取名吗?”

“浣熊。”狄然说。

小阿拉斯加听到狄然叫它的名字,晃晃悠悠起身跑了过来。

陆川握着它的前爪把它拎起来,嘴里轻声念:“浣熊……”

“我那些天在家看动物世界。”狄然解释,“浣熊很可爱,我随便取的。”

浣熊平时不喜欢被人抱,此刻却安安稳稳窝在陆川怀里,头蹭着他的胸口,也许陆川和阿拉斯加待得久了,味道在他身上沾了一点,让小狗觉得他也是同类。

“你这么重别总挂在陆叔叔身上。”狄然伸手想把它抱过来,陆川却不给她狗。

她只好戳了戳浣熊的头:“听话一点,自己下来。”

阿拉斯加不愿意下来,窝在陆川胸前就不挪窝。

“它今天好乖。”狄然说,“平时可淘气了,专门和李东扬对着干,咬他皮鞋,把他车钥匙叼走,只要李东扬牵着它的绳,它就要跑。”

阿拉斯加和她亲近,每晚趴在门口听李东扬欺负她的声音总是不停抓门,他把狄然当成妈妈,暗地里把李东扬当成欺负妈妈的坏人。李东扬也不喜欢它,每晚新闻联播时间一定揪着它的两爪按在腿上给它上半个小时思想教育。

一人一狗相看两相厌。

陆川眼神听到陆叔叔三个字时恍惚了一下,他别下脸,轻轻在浣熊头顶亲了亲。

狄然没来由的眼圈一热,她转过脸,陆川却将狗还给她了。

“今天是七夕。”他顿了一下,“我知道他对你很好,你好好的。”

陆川语气还算平淡,没有前几次见面时那样激烈反常的情绪,他很平静,连在说出今天的日期时都看不出波澜。

今天是七夕,那一年他离开她的日子。

可他越是这样,狄然越觉得难过。陆川没做错,她也没做错,李东扬更没有。每当看到他,她心里就像刀子剐过,她不愿意见面,也是害怕心里那凌迟一样的疼痛感会让她忍不住做些什么。

“你这几个月是在躲我吗?”

狄然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陆川看着她:“以后别躲我,我们只做普通朋友也问心无愧。”

哪怕做不成恋人,他依旧想时常能看到她。

狄然睫毛闪动,轻声说:“我有愧。”

陆川愣住。

狄然忽然笑了:“我也想看你好好的。”

陆川眼里的感情炙热,也仅仅只埋在眼里。

以往狄然对上他这样的视线,知道他下一秒准要抱抱她或者吻上来,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犹豫着抬起手,在她脸侧晃了晃,最终落在她头发上,连用力都不敢,只在外层轻轻摸了摸就放下。

陆川不说话,也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她。

仿佛如果狄然不说话,他能这样看上一辈子。

狭小的空间安静无比,狄然也静了很久。

怀里浣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叫了叫。

它太重了,沉甸甸压着手臂,狄然摸了摸它,小声说:“我该回去了,李东扬在等我。”

“等一下。”陆川从驾驶室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盒子。

他递给她:“我都没送过你像样的礼物。”

狄然认得那暗蓝犹如深夜穹顶颜色的小盒,当时设计盒子外观时她在旁听,形状是朴素的条形,皮革和做工却都精致到每一寸细里,只是一个简单的小盒子,单价就值五位数,更何况还有里面的东西。

“我不能要。”狄然摇头。

“我只是想送你点东西。”陆川说,“你收下,留着还是丢掉随你。”

他把盒子放到狄然手里。

狄然打开盒子,镶嵌着印度蓝宝石与月光石桔梗瓣状的项链静静躺在纯黑色的天鹅绒上。

——无法触碰的爱。

她垂着眼睛,不敢再看陆川。

陆川可以因为对她的承诺而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的眼睛骗不了人,他说出每一个字的嗓音都温柔得不像话。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爱意一如当年半分不少,现在的疏离与平静只是不想再让她痛苦。

“走了。”陆川没再多说。

他将car带上后座,目不斜视进了驾驶室,缓缓将车子贴着她身侧开了出去。

狄然原地站了一会,浣熊舔了舔她的手,爪子攀住她的衣领拼命朝她怀里拱。

狄然安静地看着它,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静默了片刻,侧过白皙的脸颊,在它头顶陆川亲过地方轻轻蹭了蹭。

“别告诉李东扬。”狄然亲亲浣熊的小耳朵,“就这一次。”

李东扬倚在车库门口,手里捏着一根刚刚不知谁递给他的烟。

他将烟夹在指尖,烟草碎叶被他弄掉了一地,他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却不抽。

狄然抱着狗走出来,他捏着死皮将浣熊拎起来:“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狄然打算先发制人,生气地问:“谁准你抽烟了?”

李东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瞪她,她就怂了怂:“你轻点捏它。”

“东西。”李东扬伸手。

狄然把藏在身后的盒子拿了出来。

他打开看了看:“几十万的项链,他倒大方。”

李东扬打量狄然的神色,淡淡地说:“正好订单太多库存不足,我拿去卖了。”

狄然没说什么,垂着脸看不清神色

他合上盖子放回她手里:“留着吧。”

狄然看他:“真的?”

李东扬没理她,他一手托着浣熊的屁股,一手戳它耳朵:“晚上回去看我怎么修理她,老子虽然小气,也不至于吃条破项链的醋,今晚你不准给我抓门,听见了没有?”

浣熊被他戳恼了,张口咬他

狄然连忙拦着:“别!”

李东扬斜眼瞅她:“怎么,我还不能教育一条狗了?”

狄然讪讪缩回手:“我是怕你被它咬疼了。”

李东扬哼了一声,抱着狗转身离开,狄然跟在他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李东扬走出几步,回过头看她,转身又继续走,右手却软软地垂到身侧,向后勾了勾小指。

狄然脸上绽开了笑,跑上前去,轻轻和他勾起手指。

傍晚日光微暖,李东扬“嘁”了一声,也忍不住笑了,转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

——

暮色深沉。

今天七夕,事务所的同事提前下班去过节了,只有陆川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car在脚边呜呜叫着,陆川才想起来它该吃晚饭了,他也没吃晚饭,常年不规律的作息胃已经觉不出饿了。

他把东西收好,牵着它的绳子准备回家。

锁上办公室的门后,他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其中一个声音是潘静姝的。

她下午四点就离开了,这时折回来无非是来看他,想要和他一起过节。

陆川下了楼,见她站在大厅里面色为难,在她面前干净的瓷砖地上,跪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伯。

他脸上泪水纵横,说话的字节和哭音夹在一起,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陆川只能勉强听懂那几句翻来覆去的“我求求你们了”、“替我女儿讨个公道吧”。

潘静姝拉他:“您先起来。”

那老伯看她像主事者,挪着膝盖跪到她前面:“姑娘,你帮帮我——”

潘静姝为难道:“这个案子我们真的接不了,您找不到律师可以去申请法律援助,会有人为您安排专门的律师。”

“他们不接!”那老伯喊得嗓音嘶哑,“没人敢接,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们了——”

潘静姝叫保安来拉人。

陆川走过来:“什么案子?给我看看。”

潘静姝连忙拉住他:“不行陆川,这个案子不能接,你接了就是找死。”

那老伯像是看到了救星,扯着他西装底边:“我求求你了!”

陆川扶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慢慢说。”

那老伯抹了把眼泪:“我供不起女儿上大学,她妈妈又生病,她高中毕业来这打工,每个月都寄几千块钱回家。”

陆川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安静地听着。

老伯捂着脸:“如果不是我没用,她不会为了钱去那种地方打工。”

老伯说话断断续续,说到关键处上气不接下气哭了很久,他说了很久,陆川才听明白。

他的女儿迫于生计小小年纪出来打工,白天在商场做销售,晚上在夜场做服务生,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被一群男人轮.奸致死,真凶却逍遥法外,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没人敢接他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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