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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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铁吧！”

莫墨向前张望，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将服务员叫到了面前：“一杯拿铁。”

“好的，稍等！”

可能是来之前媛媛给苏醒灌输了太多这个男人“一无是处”的理论，所以现在一看，产生了强烈的反差感，以至于苏醒居然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这种想法终于将她玩世不恭的态度给消灭了，她也终于认识到：不管怎么说，她是来相亲的！

“不好意思，媛媛之前没有跟我说清楚，莫先生您是做哪一行的？”苏醒相亲开场白，目前仅会的一招：问工作。

“我什么都做。”莫墨不自觉地婆娑了一下桌上放着的书，苏醒不明白这个微动作表现了什么。

难不成，又是一个陈明？

“当然，我这个什么都做，不是马云的那种什么都做。”莫墨笑着补充，笑起来更好看了一点，“衣服，袜子，小宠物，电脑，手机，各种各样能想到的东西，我找一些便宜的进货渠道，再找一些不差钱的销售客户，以此糊口。”

倒爷？这个职业，苏醒只在小说和电影中见到过，她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有这样的人。

“您的咖啡。”服务员给苏醒递上拿铁，苏醒抿了一口。

她突然莫名地想起，媛媛说，他过年没带女朋友回家被父母打得鼻青脸肿，不禁笑了笑。

“我知道，这工作不体面，很不体面。”莫墨没等苏醒再问，自顾自地说，“就目前来说，体面其实比挣钱更加受到追捧。这也是为什么相亲市场公务员那么吃香的原因。况且我还只是糊口，连挣钱都没有做到。”

苏醒这下更加愣神了：她之前遇到的所有相亲对象，不管做哪一行收入如何，总是想方设法掩饰自己的短处凸显自己的长处，像这么自我贬低的还是第一次遇到，难不成是个新的套路？

“坦白说，我是有些不理解。”苏醒永远是一笔之道还施彼身，对面坦诚她也坦诚，“媛媛说，你也是本科毕业，为什么不做点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呢？”

“这个原因，要从我的童年开始说起---”

“噗”，苏醒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

莫墨递上两张纸巾：“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个故事。”

“洗耳恭听！”苏醒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

“我的童年，家境特别穷。”莫墨眨了眨他的大眼睛，开始了他的故事表演，“我家乡在苏北的一个小镇上，其实镇上的人家，没有富的，但我家是特别穷。穷和穷，是有区别的；一般人家的穷，属于节衣缩食，相濡以沫；我家的穷，属于刚刚能够吃饱，至于吃的是什么，完全没有追求的资格。你能明白吗？”

“嗯，能的。”

“就是这种穷，导致了一个恶果，我只上了一年的幼儿园。”莫墨说，“一般人家的小孩儿都上两年，现在都上三年了。但我家当时就因为交不起学费，我少上了一年幼儿园。这个结果，又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比全班所有学生，都小一岁。我说过了，我家里比别人家里都穷，人家是喝牛奶长大的，我从小是喝粥长大的，所以我营养也不良。再加上我比别人又小一岁，所以我是全班最小最矮的一个。”

说到这里，他似乎感觉到有点口渴了，喝了口杯底的咖啡：“那时候，班里有个恶霸，最喜欢欺负我。我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被欺负了，不敢跟老师说，也不敢跟家长说，于是，被欺负就成了一种习惯。欺负到什么份儿上呢？只要我考试考得比那个恶霸好，那个恶霸就打我出气。于是，考试的时候，我就故意去错题，考得比他差，他就不打我了。”

苏醒惊住了，愣愣地看着莫墨。

莫墨脸色却还是很平静，继续说：“但是，我还是受欺负。为什么呢？因为我考得比那个恶霸差，恶霸不打我了，就开始有别的同学打我，因为总有人考得比我差呀！因为恶霸总是打我，别人看在眼里，就觉得，我的作用就是用来被打的。所以，我被各种各样的人都欺负过之后，慢慢地，我的成绩就变成了班里倒数第一，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来欺负我了。其实，我当时如果认真考试的话，全班前十还是有的。”

“可是---”苏醒实在忍不住了，她不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你考倒数第一，父母不会打你吗？”

“打，当然打。”莫墨说，“但是被父母打和被同学打，意义是不一样的。我宁愿被父母打，也不愿被同学打。我继续我的故事，我们那个镇上，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套的，直升。我熬过了小学，以为到了初中，就可以不受欺负了，结果我想错了。我当时在我们那个镇上，已经出名了，到哪儿都受欺负。所以，我就继续保持倒数第一的成绩，但是，上课的时候我又特认真。”

“天哪！”苏醒难以置信。

“又熬了六年，熬到了高考。”莫墨说，“高考的时候，我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考好了，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镇子，上了大学，不会有人再欺负我；考不好，我继续留在这个镇子，一辈子受人欺负。于是，高考，我就放飞了自己。”

“漂亮！”

“我们那个地方，很落后的，高中也是全县最垃圾的高中。全班五十个人，考上本科的，只有五个，我是其中一个，全班第二名。”莫墨笑了，“拿到成绩之后，全班都惊呆了，我以为会有很多人欺负我，可是，这次却一个都没有。班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看了我很久，最后说了一句，莫墨，外面的世界很大。”

“很精彩的故事，可是这跟你现在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呢？”苏醒问。

“上了大学之后，我突然就不想学习了。”莫墨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之前的学习，唯一的目标就是平时一塌糊涂，高考的时候一鸣惊人，上了大学之后，这个目标不存在了，我就不学了。我大学学的是电子信息，我翘课，参加课外活动，上网，打游戏，就是不学习。大四的时候，挂了十二科。学校说给我一年的时间，不行就开除。我一点都不怕，大四那年，我完全靠背书，把十二科全部考合格了。但这种合格是没用的，我那是填鸭，不是学习，所以，大学的专业，我其实啥也不会。混了张证，毕业后就开始倒腾。总归是养活自己，有的是办法。”

看着眼前这个人，平静地说着这些，苏醒彻底无语了。

一连喝了半杯的咖啡，苏醒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这故事是你编的！”

莫墨笑了：“随你怎么想吧！”

苏醒皱眉：“你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莫墨反问：“你有自己的世界吗？”

苏醒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这次相亲的尾声，期间莫墨也不再说话，继续捧起了那本书，埋着头读。

最后，天都要黑了，苏醒才又说：“加个微信吧！”

这次吃惊的是莫墨了：“你确定？！”

“嗯！”苏醒点头，“以后我要买衣服袜子之类的，找你。”

莫墨笑：“得，又是一个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