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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给我上药么,回来。”
话音刚落,他已经站在床前,收起亮出的尖锐指甲与尾巴,只留着两只耸拉的耳朵,算是勉强换回人时模样。
她愣了下,惊讶道:“你能控制妖化状态了?”
他没回答,快速拿起药膏打开,揉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伤口上,而后捧在手里轻轻吹着,“疼么?”
话语满是怜惜,温柔的不像话。
动作极尽可能的轻柔,仿佛她的手势纸糊的,稍稍用力就会碎了似的。
姜菀抿着唇,倚靠在床头,看着面前的少年收敛起戾气与嫉妒,恢复了往日安静内敛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她似乎越凶,他就越温顺,反而放低姿态求他的时候,他并不太在乎。
有种此消彼长的感觉。
此时黑心莲就是只小绵羊,她也泄去了大半火气,面对他,停在口边想要责备的话竟说不出口。
可又不想这么轻易饶过他。
“我渴了。”
她面无表情,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默默将她的手放在纱布上,而后出去,半晌,拎着壶水回来,将茶盏送至她唇边。
“直接喝吧,温的。”
“喝了水后,姜菀捏起缕黏腻的发丝,嫌弃的看了看。
“我想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好。”
他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三五个侍女抬着木桶进来,而后耐心等在一旁,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被姜菀轰出去,他只好灰溜溜地徘徊在房间门口,又被她遣人轰到院外才肯老实。
几人服侍她洗完了澡,刚开门,他又从外面飘了进来。
姜菀只穿着身里衣,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匆忙背过去找衣服。
倏地,头上突然落下条干布。
“你手伤了,我来给你擦头发,擦干了就走。”
他垂眸,盯着地板,卑微到了极点,仿佛厨房里的暴戾与愤怒都跟他没有关系。
“……好。”她坐在镜前,由他擦着头发。
他安安静静,任劳任怨。
话是这么说,没过一会儿,姜菀突然意识到所谓的惩罚可能正好顺了黑心莲的意。
或许对方不知道,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的表情,待她一转身,他委屈的模样立刻褪去,眸色渐暖,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挽起缕长发仔细用干布擦拭,兴致颇高,那表情就差哼起小曲儿了。
她的头发似乎对他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不经意间,还自顾自的撩起缕放在唇边轻轻一咬,让她有种这家伙想吃了她的错觉。
“专心点,要擦到晚上么?”
“快好了。”他小声嗫喏着,手上可没有半点加快速度的意思。
她由着他折腾了半晌,后来她的头发已经全干,江皖实在没什么好摆楞的,看她没说什么,趁机熟练的梳起发髻。
姜菀默然,眼瞅着青丝在他手中眼花缭乱的变着花样,少时,一个复杂的发髻已经梳好,竟是时下最流行的仙子发髻。
“……梳的真好。”她忍不住赞叹了句。
镜子里,少年俊秀的面庞扬起抹稍纵即逝的笑。
“你怎么会梳的?”她好奇。
他沉默片刻,自嘲地说了句,“孰能生巧。”
这并不是一段好的记忆。
被控制起来的孩子不是只做血罐子的,他们是奴,是连牲畜都不如的东西,伺候人的事自然一件不落都要会做。
骤然想到儿时的事,忍不住攥紧拳头,难以抑制的烦躁感漫了上来,他刻意压制着,收敛着,不想在她面前露出半点。
忽而一片冰凉贴上袖笼里的手,一点点的把攥紧的拳头掰扯开,而后十指相扣。
他垂眸,低眼见少女面带霞红,故意嘟起嘴道:“我冷,你给我暖暖。”
“菀菀……”
他捧起她的手,拿出药膏又涂了一遍,而后轻轻包裹在手中。
“还冷么?”
她摇头,眸色明亮如辉,方才故意扮演出的冷漠瞬间褪去,脸颊上漾起的酒窝出卖了一切。
“你呢,还难受吗?”
江皖愕然,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不开心?
她像是真的有读心术似的,点开他的疑惑。
“你知道吗,你很少时间眼睛会往左下角看,可你眼神每次这样时,就会难受,我知道你想起了曾经的事,对不对?”
“……嗯。”他惊讶,却不否认,淡淡道:“我曾经被魅女这些人抓去做过……血瓶子。”
握着姜菀的手不经意的紧了紧,没想到自己会把这段难堪的往事就这么轻易讲出来。
没有人愿意公开自己最悲惨难熬的那段时日,不要说讲,他连想都不愿意想。
可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姜菀沉默,她见过他口中的场景片段,不过比起真经历过的人来说,几次片段不足切身体会到他所经历的非人之事。
他在痛苦。
她轻轻倚进他怀里,气冲冲道:“没关系的,等沈师叔找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去把这些混账东西收拾干净,为修真界除害!”
“你知道我的厉害的,我全盛时期,孤剑皇也不是我的对手!”
沉默片刻后,江皖有些无措,轻柔的抚上她披在身后的青丝,小声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错哪儿了?”她哂笑,抽手轻轻掐了下他的腰身,“你有三错。”
“一错,不该强迫我,我说了,我们是独立人体,要互相尊重对方,赵师兄他只是想帮我备菜罢了,我同他讲话交往都是并无过错,你不能连说话都不让我说了吧?二错,不该妄动肝火,若不是你设下结界,天外天的人早就来了,三错是最大的错,你不该在危险的时候试图把我带走,只留自己去面对危险。”
江皖听到第三错时,卷弄着发丝的手突然不动了。
他有些委屈的说:“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可我也不想你受伤呀,你就是再急,也不能那么同人打斗。”
一想到他拿震爆符那样疯狂输出,她就心有余悸。
“可你……”江皖想了想,还是没继续寒气的问题说下去。
姜菀顿了下,“等沈师叔的事解决后,我就去找二师兄把寒气剔除。”
江皖愕然,没想到她会接着说下去。
“寒气的事关系太溪涧声誉,现在没时间去解决此事,但这次等我们拿到幽火,我会把这件事跟你、跟师兄师叔他们讲清楚。”
见黑心莲蹙着眉,她抬手抚了抚,浅浅一笑,“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介怀,这个秘密我一个人守了太久,也是时候让师兄们一起承担下了。”
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杏黄色的眼睛忽而褪成了黑色,姜菀摸了摸他眼眶,“唉对了,你什么时候能控制妖化的?”
自从上次两人换回来,他就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了。
“不算控制,我也是才发现这次妖化持续这么久跟魅女有关系,自她被你斩杀,妖力才开始逐渐散去,我没有融成不完整,无法一直维持妖身,所以……”
过不了多久,他们又要换回去了。
可他不想。
他身上的伤痛不应由她受。
魅女的事,也在他意料之外,之前魅女被幽冥邪火吞噬后便消散无踪,却不想她竟一直依附在他的妖气之中伺机报复。
或许着正因此,他这次才保持了格外长的妖化状态。
魅女死后,体内的妖力渐渐平息,那股子时不时冒出来的杀意与烦躁也一同缓解。
只不过魅女口中的那个地方,让他心有余悸。
指的是深渊底层?
每次催动那个人给的力量时,脚下都会浮现那个万丈深渊,可视线都被青绿色的火焰阻隔,完全看不到深渊底层的样子。
这个力量来源不明,却又异常强大。
如果被火吞噬后,还不算神魂俱灭,那么那些神魂都去哪儿了?
一时间太多的疑惑。
他或许……应该搞清楚血脉另一半的归属是谁了。
姜菀默了默,想着一会儿又要穿回江皖体内,有些焦虑,此时寒气入心,心口时不时地发痛,很不好受。
她不想让他因寒气受罪。
真的是时候去放下以前的事了。
又是妖气又是寒气的,这些事折腾了大半日,等她回到厨房时,山魁精已经把屋里基本复原,连门窗都已经换成新的,又把羊肉、蔬菜、鱼都处理妥当,让她颇为意外。
山魁精见是她来,傻呵呵的乐了下,随后化成小腿那么高的样子乖巧地站在一旁,伸起两双粗壮的胳膊摇摇晃晃的,像是要姜菀抱。
跟在一旁的江皖脸色立刻暗下。
姜菀掏出两个灵果,弯腰送到它手里。
“辛苦你啦,自己出去玩会儿吧。”
小号山魁精兴奋的捧起果子往外跑,还没出屋,让江皖干净利落地一脚踹飞了。当然,只顾着准备底料的人没有注意到某人的小动作。
她检查完食材,发现需要她准备的也没什么了,不过是做个鱼滑、牛肉丸,再煮一下火锅底料罢了。
她撸起袖子,手上的伤口泛着浅红色,长好了新肉。
春晖堂软膏很好用,涂抹三两次后外伤就基本愈合了,这些事她完全可以一个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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