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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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令仪揉着自己的右肋骨,贾代善见状,连忙伸手又按又捏,最后干脆变成了挠痒痒……
史令仪忍不住喷笑出声,还微蜷着身子求饶道:“已经不疼啦。”
眼见媳妇露了笑脸,贾代善才道:“都怨我,疏于管教。”
这话说的,连儿女都没顾得上,哪里还管得到庶出弟弟们呢。他们也正是觉得没沾着大哥的光,不才跳出来吵闹折腾的吗?
再说娘家规矩那么严,妾也不是想做就能当得上的,史令仪心如明镜:她那小叔子纯属是想着哭闹的孩子有糖吃,就算这事儿不成也得恶心你们一回。
在贾代善看来,这个庶出弟弟已与泼皮流氓无异,不让他如愿便要搅得全家都陪着他没脸吗?再不给他个教训,谁知道他下一个要攀咬谁?
哄好媳妇,他就要召来庶弟好好说道说道了。
正好,史令仪也趁机说了刚才弟妹的想法,贾代善听得直点头,“他家里有个明白人就好。”
史令仪又道:“恕我直白些,二弟……当真攀得上忠顺王府这个门路吗?”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因为实在隔了太久,丈夫的两个庶弟的家事又不怎么紧要,印象已然十分模糊:只记得这两家的孩子婚事上似乎都挺寻常……没有让人意外的地方。
前世的自己,如今正缠绵病榻,无心旁顾呢。
丈夫贾代善也在假期结束后便回了边疆大营,所以这些“糟心事儿”他们夫妇都就没插上手,只在事后听了几耳朵风言风语罢了。
贾代善思量片刻,忽然笑道:“正好借机让言官参我一本。”说完,他吩咐外面候着的小厮去宁府把大哥请来,自己也返回外书房,跟贾代化商量对策去了。
史令仪也忙打发陪房回娘家送个消息,免得这乱七八糟的流言先传到娘家人耳朵里,不知道始末的情形下再连自己也埋怨上——亲哥哥史骞自然不会如何,主要是怕嫂子王彦多心。
却说保龄侯府里,史骞下了衙回到家,听到妻子的转述,顿时哭笑不得。
史令仪的嫂子王彦也笑道:“小姑估计也正头疼着呢。”
王彦出身书香门第,她家跟金陵王家没有一点关系。
她能嫁给保龄侯的嫡长子,自然知书达理,又气度不凡。加上史家家风清正,她与丈夫感情甚笃,婚后又连育三子,公婆也颇为慈爱,没道理不大度不宽容。
比较起来,先有婆婆刁难,后又因丈夫庶弟而受拖累的小姑……她这个做嫂子的也情愿多体谅她一二。
史骞点了点头,又道:“妹夫刚来信说,请我给外甥们挑个好先生。”
既然妹夫特地托付,总不能再弄个秀才虚应故事。史骞对贾赦印象很是一般,倒是颇为看好妹妹的次子贾政,这个孩子并非才思敏捷之辈,却是胜在认真刻苦。
天下多少人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脚踏实地之人往往有个不错的前程。
王彦却在琢磨:京城居大不易,春闱不第的举子多在京城择一人家坐馆,三年后也方便再考。她便开口建议道:“这就要入冬了,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不如等殿试张榜之后再给外甥们仔细挑选先生?”
现在匆忙间就算找到合意的人选,万一人家第二年中第做官去了,还不得再换个老师?
夫妻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史骞便写了封回信向妹夫妹妹说明他们的打算,反正这段时日妹夫都得处置他的庶弟,闲暇时光估计也不少,不如让他们夫妻父子多相处一段吧。
与此同时,荣国府外书房里,也有对儿堂兄弟正说着话。
本来贾代善派了亲信去二弟三弟家里拿人,却只见着了帮着传了几回流言的三弟,而他那二弟……据说在外面宴请“贵人”吃酒。
二弟他嫡母,荣府老太太死了才刚满一年!
贾代化看堂弟神色不对,压下心里的幸灾乐祸,开口劝道:“这回不必担心起复了。”因为不孝而挨参,族里再不庇护,今后也没有起复的机会了。
贾代善虽然恼火,却也还沉得住气。
不一会儿,他那懦弱没主意的庶出三弟也进了书房,看着面无表情的大堂兄贾代化,还有眼光冷峻的嫡兄贾代善,心头猛跳,膝盖一软,就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吐了个干净。
忠顺王府当然没有从荣府庶子家里纳个良妾的意思,但贾代善的二弟与王府中人有些往来倒也是真事儿。
贾代善这个庶弟心比天高,总觉得当年老公爷贾源就很是偏心,这么多年过来,嫡兄贾代善不仅不照顾弟弟们的前程,反而有打压之意。他便赌了口气,立志也要做出番事业来。
这些话,庶出的兄弟俩在分家后,相聚之时可没少说。
贾代善听了,不置可否,只是追问三弟:二弟在何时何处认得那王府里的人……
他三弟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就有心腹小厮上来禀告:忠顺王府来人送了封信来。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贾代善当下撕开信封,展开信笺一瞧……不由眉头微皱;再把信递到大堂兄手里,贾代化脸色也不那么自然了:原来这信上说,京城某酒楼某包厢,请二位将军见识下自家兄弟的口才和胆识。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算是鸿门宴贾代化和贾代善他们兄弟俩也得走上一遭。
约定的酒楼离宁荣二府相隔不远,骑马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到了。
兄弟俩刚迈进大门,满脸堆笑的掌柜显是早有准备,直接迎了上来,客套几句便把他俩请进了楼上雅间——隔壁就坐着贾代善的二弟和他宴请的那位王府幕僚,也就是刚才给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送信的那位仁兄。
这酒楼的雅间设计得颇为“巧妙”,兄弟俩随意地坐在椅子上,隔壁的声响却清晰入耳:二弟的嗓音已然有些含糊,在语无伦次地抱怨了自己饱受嫡兄欺凌,嫡兄的岳父身为尚书令也从不肯照应他一二之后,又表起忠心道:实在是忍无可忍才转投王爷,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若有机会,更能取嫡兄而代之……
贾代化听到这里,心中不由讥讽道:真是好志向!
贾代善面色依旧平静,心中无喜无悲,只是有些感慨:这个弟弟算是完了。
二弟,你可知道宁国公与荣国公如何与忠顺王结怨的?
忠顺王堪称能征善战,在练兵上更是颇有心得,只是此人有个很要命的毛病:又独又贪,不仅仅是自己贪功,还爱把其他人的功劳硬抢过来,算到自己的下属头上。
此举在当年便惹了众怒。
宁国公贾演与荣国公贾源兄弟跟忠顺王带兵一起攻占北疆之时,为诸将记功时就起了龃龉。
大家拼着性命,不辞辛劳,跟着□□爷征战四方,图个什么?不就是立了功劳好封妻荫子,甚至能裂土封疆吗?
抢人功劳和断人前程又有何差别?
怎么你忠顺王属下的将领就能虚记斩首数目,骗取功劳,我们这边的兄弟就只能谦让、退后呢?
一群丘八浑起来那是无理都能搅上三分,更别说这边压根就是理直气壮。
宁荣二位国公论功劳和名声都胜过忠顺王,只是这位王爷占了自己姓氏的便宜,才得以封王。两方互不相让,若非当时监军林侯爷极力斡旋,劝阻住了双方,不然非得弄出场内讧来。
此事毫无意外地闹到了□□爷的案头。皇帝嘛,总有疑心病,比起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打江山的贾家兄弟,他更要防备那个弟弟忠顺王。
所以结果也是忠顺王被训斥和降职;贾家兄弟也递了请罪的折子,但却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惩罚。
当然,也正是因为贾家两位老公爷一直都肯为部下出头,手下众将才忠诚又齐心,贾家也才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威望。
所以贾代化三个嫡出女儿,前两个都嫁给了当年老公爷袍泽之中最出挑的孙辈,剩下的这一个大约也要步两个姐姐的后尘。
之后平定四方的大小战事乃至到了朝堂之上,宁荣两位国公和忠顺王府也依旧“不合”,且越发明朗,当然这也是□□爷乐于见到的:随着自己打天下的将领们若是亲如一家,他这个皇帝晚上可就睡不着觉了。
如今,两位老公爷都已故去,龙椅上坐着的圣上也变成了□□爷的嫡长子,宁荣两府与忠顺王府虽然不像当年那般针锋相对,但私下里还不是水火不容?
自己的二弟居然就这么异想天开,打算投奔忠顺王府……而且他不仅天真,还这么能舍得下脸面……
贾代善忽然莫名生出了些钦佩之心,又沉默着反复思量了会儿:若是雷霆手段对付他,显得自己这个兄长不悌;想要“温柔”一点,让他自毁前程呢,就得看着他再上蹿下跳一段日子——简直就是癞□□爬脚面,虽然恶心人,却没什么了不得的危害。
可是忍字心头一把刀啊……
却说,酒楼的掌柜躲在足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密室,墙上有个小窟窿,可以看清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的神情;还配有铜制的喇叭,更听得清他们的谈话。
这兄弟俩早就知道到此难免被人打脸。只是耳光响亮,这两人依旧泰然自若,就算这掌柜出身忠顺王府也不得不承认,雅间里逗着“荣府二老爷”吐露心事的幕僚确有先见之明。
指望那“二老爷”给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难堪……这掌柜正这般琢磨着,余光扫到隔壁雅间的动静不由精神一震。
原来贾代善一脚踹开仅有薄薄墙皮相隔的雅间大门,一把拎起二弟的领子就往外拖……
贾代化笑眯眯地冲王府幕僚点了点头,又一拱手,“有劳了。”言毕,也追着堂弟快步下楼而去。
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都是上过战场,弓马娴熟,又亲手杀过人的铁血汉子,尤其是贾代善刚刚三十出头,扛着个文弱又喝得有些糊涂的弟弟并不艰难。
到了酒楼的前院,贾代善把弟弟往地上一扔,从亲兵手里夺过马鞭便是一顿狠抽,弟弟吃痛蜷身抱头,迭声求饶。
贾代善犹不解气,还抬脚踹了几下,贾代化觉得时候差不多,才上前猛地从后抱住堂弟,又使了眼色,他的长随们才一起扑过来抢下贾代善手中马鞭。
这一通闹剧,酒楼中的宾客还真没有几人错过。
当晚,忠顺王府中世子明明眉目如画,举手投足之间偏就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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