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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温老爷太可怜了吧。”阿照听得憋闷:“若换做是我,被困在这鬼地方,搞不好要发疯。”
意儿也听得不大舒服,眼瞧着房间里雅致的摆设也透出一股阴郁之感。
“可是不对啊,”她想起昨夜:“既然温家如此看重礼教,那他的小女儿是怎么回事?方才在席上,我听那话的意思,温慈与两位兄长并非一母所生,也就是说世伯娶了二房,这怎么可能?”
宋敏道:“不错,温家的男子很少有纳妾的,即便有,也会遵守朝廷的法令,年满四十而无后嗣,方才纳妾。”
温怀让此生唯一犯的大错,就是在孝期遇见杜若,没有把持得住。杜若是花匠之女,时常跟着父亲进府干活儿,她性情活泼,成日家爱笑,虽不识字,却从市井带来烟火气与人情味,温怀让每每与她说话都觉得轻松自在,抑制不住的总想和她待在一处。
杜若也不像别的佣人那般对他恭敬,初见时不认得,站在花架后头直勾勾地打量他,问:“你是谁呀,我怎么没在府里见过?”
当时温怀让不过在后园子散心,被她这么一问,仓促间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反问:“你不认识我吗?”
她哼了声:“我为何要认识你啊?”
后来知道他是老爷,也不畏惧,好似天生与他秉性相投,有说不完的话。温怀让对市井生活好奇,杜若就偷偷带他出府,去逛那些勾栏瓦肆,还雇船去城外农家里玩。
那时杜若十七岁,温怀让已经三十四了,可是每每和她出门,却像姐姐领着弟弟,他什么都不懂,在田野间看见菜地,连里头种的菜也叫不出名字。
杜若虽嘲笑他,却也觉得他这样可爱。
两人独处时,温怀让教她认字,教她诗词,把京城里的见闻和衙门里的见闻讲给她听。
这般的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怎不叫人忘了天地为何物,礼教为何物?
反正温怀让是忘了。
老太太发现这桩私情时,杜若已怀有身孕。
这种风流债若放在别家倒还好说,偏偏是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温家,便成了十足的丑闻。
“家孝在身,孝期未满,你竟如此荒淫,实在可恶!”
老太太铁了心的不许杜若入门,温怀让只能在外置买房舍,将她安顿下来。
这一闹,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整个落英县都知道了。
“我温家的脸面竟毁在你手上,是我教子无方,他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死了也不安稳!”
温怀让被老太太教训,羞愧到无地自容。他甚至觉得在两个儿子面前也抬不起头。
正是从这件事以后,再不能开怀了。
杜若也一样。
她发现自己变成温怀让的污点,变成全县的笑柄,是她令自己喜欢的男人抬不起头来。
该怎么办呢?
好在她还有女儿。
温慈出生后,老太太曾想过把孩子接回府,但杜若不肯,也就作罢。
温怀让有时过去看望她们母女,但与杜若之间的情意早已不复从前,因为每次他来,总是带着愧疚,一边觉得愧对妻儿,一边又愧对杜若和温慈。
不过在旁人眼中,比起正室,他的心思肯定向着外室更多。其实只因幼女体弱多病,自小灾病不断的,温怀让才总往这边来。
随着温慈一年一年长大,县里的人也慢慢对杜若改观,身边有个时常患病的孩子,这个娘亲做的很不容易,大家有目共睹。
有一回,夜里下着大雨,家里养的黑猫将烛台打翻,落到温慈身上,小小的孩子,胳膊被烫出一片水泡,疼得哭喊不止。杜若让乳娘和丫鬟照看她,自己跑出去请大夫。千草堂的郎中不在,她又穿过两条街,去济世堂。次日清晨,温怀让得到消息,急忙赶去,杜若整夜不曾合眼,苍白憔悴,温慈好不容易睡着,温怀让看见女儿胳膊烫的伤,眼泪也掉下来。
乳母说,孩子伤病不断,想必冲撞了什么,该请道士来驱一驱才好。
城外有青云观,乃正统全真道,温怀让便请法师设坛打醮,为温慈驱邪消灾。
似乎就是从此开始,他的心思逐渐移向道法,以此逃避现世里种种挤压和不如意,寻求纾解之法。
后来,老太太和夫人相继离世,温璞守完丧,提议将杜若和温慈接回府,说,终究是一家人,住在外面,总不像样。
温怀让没想到他的大儿子心胸这样豁达。
杜若等了十年,终于得偿所愿,被温府接纳。
然而入府不过半载,就在上个月,她竟服毒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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