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天羽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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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随随便便丢在地上的,是两个女人的尸体，她们背上还勾着那些本该晶莹闪烁的羽饰，此时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暗淡了下去。旁边还有两个婴儿尸体。

突如其来出现的尸体吓得她们迅速往后退,黑瑶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们认得出来,那两人，被选走没多久的族人。生活在丹谷里,她们从未见过尸体,有些胆小些的人,甚至当场晕厥了过去。

长辈们被吓得尖叫，连连后退,指责虹雁竟然把外人给带来，指责这样随意丢尸体的举动无比残忍。她们大半生都生活在顾家的甜蜜谎言中，早就把他们所说的一切当做最合理的安排了。此时虹雁所做的事,不过是脱了轨的疯狂。

有那陌生小女孩护着，她们不敢轻举妄动，方才被攻击的人都感觉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些尚未经历成人礼的孩子们,聚在外围观察了一番,三两交流之后，有孩子飞了出来。落在了黑瑶面前。

“不要乱动！”黑瑶立刻警告道。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是“尸体”,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如果确认了的话，如果虹雁说的事情是真的……

她不敢去想,就像是自欺欺人把头埋进沙子底下的鸵鸟。

“我不觉得虹雁姐发疯了。”小孩无视了长者们的警告，去把被丢在地上的尸体翻开来。

两个族人的尸体已经确认身份，婴儿的尸体,则让她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虹雁说的话，在她们看来荒诞不经，是疯言疯语。但是，只要有一个能佐证的证据，那么她们过往的认知就会出现裂痕。

地上的婴儿，与天羽族有着一模一样的翅膀，所有婴儿时期的天羽族，背上都会长着这样的小肉芽，这是未成形的翅膀，其他的妖兽甚至是人类，都无法模仿和伪造。她们甚至能通过翅膀的特征来辨认每一个孩子。

这是两个天羽族的孩子，他们紧闭着双眼，已经死去多时，尸体上还带着青紫色的尸斑。

他们。

是男孩，天羽族的男孩。顾家说过，天羽族没有男人，所以天羽族才需要和人类合作。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天羽族疑惑为什么天羽族没有男孩。在与顾家合作前，天羽族是如何生存与繁衍的？但是这些疑惑，在老一辈的“世代相传”“一直以来便是如此”的态度中，被压了下去。最终到了成人礼上被剪去飞羽，失去飞翔的能力后，成为新的“长辈”，全盘接受顾家的一切说辞。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了她们面前，天羽族有男孩，并且按照虹雁的说法，他们和那些离开的族人一起，被随意抛尸在山谷之中——甚至和她们在同一处山谷之中！

没有人能轻易接受这个事实，所有人都感觉失去了力量，身子一软。唯有孩子们还没慌乱，她们看到了尸体之后，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围在虹雁身边叽叽喳喳地发问。

虹雁在天羽族的孩子里，本身就有一定声望，她们不喜欢要被剪羽的未来，因此对顾家大多没什么好感。

成人礼是一道很奇妙的分界线，大多数天羽族的孩子在成人礼之前，不是没有叛逆和反抗的心。但是成人礼之后，无一不是接受了现实，以顾家的一切为准。因为她们无法飞翔，那种无法再翱翔的失落感，用华丽的羽饰也无法填补，甚至在她们成人礼之后，过大的翅膀成了“丑”的象征。

剪羽之后，她们变得瑟缩，唯唯诺诺，相信顾家的一切。听闻“真相”，更是集体瘫软在地，毫无反抗的能力。虹雁将她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泪水又涌了出来。

就像是被拔去了牙齿的猛兽，失去了自己的依仗，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处。

她逃了那么多次成人礼，看到那么多天羽族在成人礼之后性格与处事发生变化，她心里不可能不心酸。像是现在呆滞在那里的黑瑶，在成人礼之前，也是能和她谈天说地，互通想法的好朋友。她曾因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自愿与自己一起逃离成人礼的同伴，可是转头，黑瑶还是没逃过那一剪。

黑瑶说，她该长大了，没有人能一直当个装疯卖傻的小孩。

当年潇洒肆意，比自己还顽皮的皮孩子，现在正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裙，眼中带着瑟缩与惊恐。而这，是顾家造的孽。

她们本不该是这样被圈养的命运。她们也不该在成年时被剪去翅膀，隐藏自己的特征，最后成为乖巧的肥羊，被顾家榨得干干净净！

越是明白顾家为了控制她们做了多少安排，虹雁对他们就越恨。

“我偶然到了那处山壁，越过峰头之后，就看到了顾家人抛尸的现场，我在那，看到了无数同胞们的尸骨。”

有了孩子们的簇拥，虹雁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我在那里接收到了她们的恨……我们天羽族，实际上是被顾家逼入绝境的，他们为了利用我们，把我们囚禁在了这里！”

“你胡说！”老态龙钟的妇人面上还是难以置信，“别妖言惑众了。这些，这些不过是意外而死的族人罢了。至于小孩……既然我们被顾家养着，那么这男孩，自然也是不需要的。”

“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虹雁道，“我们本就不用被圈养！就像是待宰羔羊！”

“你还是太年轻了！”老人道，“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这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生活。我们哪里是被囚禁，这丹谷是我们的天地。难道说，你想要自己去与野兽搏斗，颠沛流离，过上饥寒交迫的日子吗！”

老人的冷血言论刺痛了虹雁的心，她甚至绝望地看到，有些凑过来的族人，眼神已经站在了她的那边。

“不对啊！是顾家杀了我们的族人，我们自己拼命还有生机，被顾家管着我们不是必死无疑嘛！”

“什么叫不需要男孩，男孩也是族人啊！为什么放任顾家把他们杀了！”

“被完全困在丹谷里，真的很没劲！”有人高声道，“靠自己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吧！”

渐渐的，两边形成了骂战，孩子们七嘴八舌反驳着长辈，长辈们也气急败坏想要镇压，可是拥有飞行能力的孩子们，平日里就喜欢戏弄她们，现在更是调皮地到处飞，不让长辈们有可乘之机。

虽然虹雁对孩子们相信自己十分感动，但她知道，孟枫给自己争取的时间不多，她要快点带着族人们逃出这里！

“啊……被剪掉了翅膀就那么窝囊，真可怜。”面对这场骂战，涂佳琳摇摇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甚至去相信别人的良心，是最蠢的行为。”

作为曾经被恋人背叛的怨灵，涂佳琳一直很鄙视这样步自己后尘的行为。

“不要说了……”

“她们也曾是孩子，自己心里门儿清呢。”涂佳琳反过来戳破她们的自欺欺人，“她们只是不敢摆脱现在的生活罢了。”

没有证据就不承认发生过这种事，证据摆在面前了就说“发生了又怎样”，她们不过是想维护现在的既得利益罢了。因为她们原本依仗的能力，已经随着剪羽这一仪式，和自信一起被摧毁了。

“搞不好顾家让你们剪羽，就是为了让你们都这么听话。不能飞的鸟，那就是走地鸡。”

虹雁也明白这一点。特别是，孩子们几乎都选择了相信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声，还有便是她们的野性与自信，还没经过成人礼的磋磨。

忽然，外边的动静终止了丹谷内的闹腾。有些乱窜的天羽族孩子，直接被抓住了。

“族内报告说，你被卷进了那木风域里。结果跑回来妖言惑众！”男人抓住一只天羽族，怒视广场上的虹雁。

顾家人来了！

涂佳琳微微眯起双眼，像是在瞄准着什么。

“你们这些无耻之徒！”虹雁立刻站起来，“没有时间了，大家快随我一起逃跑。”

现在的天羽族还不具备抗衡顾家人的实力，她们要先逃出这个被控制的牢笼！

其实涂佳琳刚从孟枫那里拿到了可进入木风域的“员工卡”，可以当场把这些天羽族转移到木风域里，不过看起来虹雁已经因为激动而忘记这茬了，涂佳琳顺势不提醒。而且涂佳琳觉得这些人有必要去见见那堪称精彩的天羽族尸堆。

孟枫大人说，听了天羽族的遭遇，他不是很想把这些人收作木风域的员工，不是嫌弃，而是觉得，这些人或许需要一个更广阔的生活空间。所以涂佳琳也不主动把她们送进木风域。

孩子们一呼百应，但还是有人顾虑那些被抓的同胞。但令他们惊讶的是，下一秒，但凡是抓着天羽族的顾家人，皆是面门被飞刀正中，直接软倒在地上。

只一击！就杀死了能御空而行的修士！

放冷箭一般的攻击打了顾家一个措手不及，天羽族们逃出生天连忙和大部队汇合。随后，她们也抓着刚刚还在吵架的长辈们飞起来。

平均三个小孩才抓得动一个大人，但她们还是想要将同族带走。

“你们没必要离开这里！”顾家人高声喊道，“她受了外人的蛊惑，要将你们带出去奴役，你们千万不能听信！”

“我们走！被剪去羽毛的你们，想要走的话就伸手，让孩子们把你带走！”虹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压过顾家那边。

哪怕已经剪羽，哪怕刚还不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是虹雁还是想要尽量救下同族。

“你们安心逃。”涂佳琳道，“孟枫大人派我来这里，就是来协助你们离开的。”

她的武器储存太久还要清理一下，现在正好有了个清库存的机会。

下方的天羽族族人们，看到这一片混乱，不少人伸出了求救之手。

顾家的精锐此时都在盯着木风域那边的情况，派来丹谷这边的人手不多，至少涂佳琳一人就能拦下——主要是涂佳琳一开始就露杀招把他们给震慑了，错失了先机的情况下，他们努力抵挡着来自小女孩的攻势。

在涂佳琳掏出了一个像是把竹管捆在一个转盘上的武器时，场面更是呈现了一面倒的压制！之间那捆“竹管”不断地旋转，从口中喷射子弹，被击中之人不是被击穿就是当场爆炸，这大大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让他们不得不寻找掩体躲避这连绵不断的攻击！

仅仅两息之间，丧命与重伤的顾家子弟连成片，甚至都顾不上那边正在逃跑的天羽族们。

虹雁带领着孩子们，与被带上的大人们，赶往出口。令她痛心的是，被带走的并不是所有族人。至少那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辈们，都选择留下，拒绝了要将她们带走的孩子。现在被带走的大人，也都是脸上带着不安与犹豫，显然对于这个选择的正确与否还是很迷茫。

“你们那是自寻死路啊！”看着那些孩子们，选择留下的长辈道，“不要执迷不悟！把她交出去，我们还能有如今安稳的生活！”

她们已经被剪去了羽毛，离开了丹谷，如何能生存？

有些年轻些的，刚经过成人礼的天羽族陷入了犹豫。长辈们说得没错，如果只是牺牲没用的男婴，换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当看到安逸生活的最后，是那两句横死的尸体时，她们慌了，像是溺水之人那般，本能地伸出求助之手。

黑瑶也在离开的人群中。她想快点离开那交战区，便也伸手求救。此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重新飞到了空中，却是用这样逃跑的形式。她也曾经叛逆过，对顾家的说辞，对长辈们的教导不屑一顾。而现在，在她已经全盘接受现实的现在，虹雁还和当年一样，并且还要带着她们逃离这里。

前路如何？没有人知道。

涂佳琳看增援来得差不多了，跳下去收拾了一波武器，便跟着天羽族离开的方向转移了。她要是离得太远，搞不好就找不到路了。她观察过，那些天羽族基本没几个有攻击力的，她得护着。

虹雁努力地带着她们逃离，在遇到峰头的时候，她正准备带着大家逃离峰头，却见后面赶来的涂佳琳拿出了她那个特殊的武器。对着山壁一阵轰击，硬生生把那道门给轰开了！

这让虹雁放了心，她本来还担心这些孩子们飞不过那个山头！

事不宜迟，虹雁带领着同族冲了进去。

穿过山中的通道后，出来便在那平台上，原本众人还没发现不对，但是当她们低头看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脸色煞白。

虹雁说的是真的，这里满满都是天羽族的尸体。

涂佳琳守在通道的入口，忽然她鼻子动了动，道，“起火了。”

“什么？”虹雁还在门口清点人数，听到涂佳琳的话，瞬间惊了。“怎么会起火？”

“他们放的火吧。”涂佳琳道，“见得多了，毁尸灭迹的时候，放火最方便。”

“等等，那剩下的族人……”虹雁声音变得有些生涩，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既然顾家能因为没用杀死那些男婴和你们的族人，当然也能为了掩盖秘密而销毁一切。”涂佳琳道，“你可能不知道，你们这一出逃，光是将顾家压迫天羽族的事情散播出去，就够他们喝一壶了。想扳倒顾家的人不会少。”

恐怕是顾家的人看拦不住天羽族出逃的架势，准备销毁证据。可惜，这里他们注定动不了。

“也就是说……”

“没了。”涂佳琳道，“那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与虎谋皮，这种结局是正常的。”

虹雁经历过那么多打击，此时也是稍微慌乱了些，然后微微回神，“那……那证据被他们毁了怎么办！这里……我们族人的尸体，可都在这里呢！”

“放心吧。”涂佳琳突然嘿嘿地笑起来，“他们动不了这里……自己养出来的蛊，只会反噬他们自己！”

在一片惊呼声中，虹雁回头，发现族人们，包括那些不会飞的族人们，都被风卷起，似乎要被带走。虹雁想起来，自己离开时，似乎也是借了风势。

“难道说？！”

“是啊，放心吧，这里已经无法被摧毁了。”涂佳琳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渗人，这是她兴奋时才会露出来的模样。

身为因怨而生的器灵，她最清楚怨气这种玩意了。顾家的自食恶果，原来是还没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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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风域内，把话给问得差不多后，孟枫给自己整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创世神不代表全知全能，光是目前这种小喽啰知道的情报，就已经让自己有些恶心了。

如果真的是与天羽族合作，也就算了，可是顾家分明是把天羽族囚禁起来，像是家畜那样饲养，待到需要的时候，便能“分配”。

虽然人妖有别，但是在乾天界，妖兽开智后就脱离了普通野兽的范畴，能化成人形，甚至是天羽族这样出生开始就与人类高度相似的种族，基本可以看作有特殊之处的人类。然而，顾家却长期奴役欺骗，从小便给她们灌输大量的洗脑言论，试图驯服她们，又在用完之后毫不留情地抛掉。

顾家如今能如此繁荣，和家族子弟众多不无关系。这么多年都没将天羽族的事情暴露出来，看得出来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在他们眼里这是“常态”。

说句难听点的，如果顾家长期利用天羽族生下资质极佳的后代。那么现在那些顾家的高层，人均弑母。

这件事越想越不舒服，孟枫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甚至抱着布偶猫也没能缓解多少。主岛还没有架设房屋，孟枫直接平躺在地上，恢复状态。

布偶猫把孟枫的表现都看在眼里，默默守在旁边。

乾天界很大，有摆在明面上的事，也有私下见不得人的事情。曜玄宗因为一直以来的隐患，隔绝了这类事，但并不能保证其他的势力没有涉及灰暗领域。毕竟权力与地位，都是可以让人发疯的毒药。

“月球。”

布偶猫看过去。

“顾家真的会这么平稳地发展下去吗？”

孟枫在恶心过后，也是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个世界的各种设定是按照他本身的喜好来安排的话，那顾家不应该毫无代价。孟枫自认没这么丧心病狂，觉得这事能轻易揭过。

按照自己的喜好，顾家现在越得意，之后会越惨。他可不是写什么黑暗现实向小说的，这世界是存在天谴的！

“如果是我来安排的话……”孟枫皱着眉头，开始理思路，“那么，天羽族必然还藏着后手，并且，是能致顾家于死地的后手。玉石俱焚也好过小人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