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电车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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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了？你们宗主知道吗？”

“你一直处在我的观察之中。知道。”

“原来如此，你知道了未来后，告诉了宗主，江月恒因此搞出了月球，然后发现我之后，就让你暗中跟着我？”孟枫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江月恒并不知道，孟枫身为作者，同时也是“博览群书”的读者，在他的脑海中有无数种套路可以对号入座。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一开始，就在自己已知的小说套路寻找对应的部分，然后猜测之后的发展，做好心理铺垫。

套路之所以是套路，便是因为其中带了令读者喜闻乐见的元素，孟枫希望自己走的是套路文的路线，也是希望自己最后的下场别那么惨。因此他会将一切经历的，有既视感的情况套入自己所知的套路。

这种可以算是一种经验主义。江月恒没有这种“经验”，因此会觉得孟枫的很多言行都很古怪，思路很跳脱。说一茬是一茬。

自己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但从他对江月恒的态度上看，不像是属下，更像是长辈或者地位高一级的人，才会如此理所当然地直呼江月恒的名字。

难道是自己没写的人物，接触了神器，知道了未来，然后为了改命就把自己拉进了这个世界？

孟枫的结论事实无比接近又谜之遥远。

“既然你能把我送回宁西寨，你也在宁西山里吧。”孟枫道，“你有办法救救那些妖修们吗？”

“有。”对于江月恒来说，问题很好解决，只要将灵骨与现在的鬼槐根系全数毁掉，鬼槐之阵就无法成型，阵法的禁锢自然会消散。“但我更想看看你会怎么做。”

“你对我抱有期待？”孟枫有些惊讶，“别开玩笑了，你既然一直在观察我的话，你也该知道，我除了能让妖兽们对我态度好一点以外，就是个废物凡人。哪怕我想做点什么，也做不出来啊！”

“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弱小。”江月恒道。

“你是认真的吗？”孟枫觉得有些搞笑，从地上站起身，“别跟我说乾天界众人也信‘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这一套。”

“魔法……是什么？”江月恒又听到了陌生的名词。虽然他大体听得出来意思。

“这不是重点。”孟枫道，“说句老实话，我确实有可能能够救到这些人的办法，但对我来说，风险很大。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有特殊的能力但我没有足够的实力的话，接下来我就完蛋了。”

“那你为何脱离曜玄宗的庇护？”

“庇护？”孟枫嘴角抽搐，“你管那个叫庇护？难道不是给我一个‘宗主夫人’的模子，然后使劲把不合适的我塞进去吗？曜玄宗早就预设了一个‘合格的宗主夫人’的形象，而我，不管怎么做，除非我拳头大，谁敢逼逼我锤谁，不然这样的日子就是永无止境的，他们永远都不会闭嘴。”

“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个的话，我……江月恒可以帮你解决。”江月恒道，“你为什么不与他商量便离开？”

“先不说他一回来就闭关，显然心上没我这个人。”孟枫摆摆手，“商量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他不会同意让我离开，只会暂时让这些人封口。而且那些人态度那么嚣张，有没有他的授意在里面都难说，不过毕竟我确实喜欢这个男人，帅到我心坎里了，我姑且猜测他不知情，全是小鬼作妖，但这也够难受了。”

“我讨厌这样的日子。”孟枫郑重地道，“实在不好意思，你要是强行把我带回曜玄宗，不管几次我都会尝试逃走。”

终于了解到了孟枫的想法后，江月恒心中也是了结了一个疑惑。同时他也明白，孟枫已经对曜玄宗生出抵触心理了。

“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便证明你还没有废到根子里。”江月恒道，“不是只有杀伐果断，对一切都熟练应对才叫强大。你不过是初来乍到，不习惯罢了。”

“你的话可真中听。”孟枫摊手，“谢谢了。”

“如果你实在无法出手的话，我会解决的，不用担心。”

“听起来真可靠。”孟枫道，“你会把我们聊的内容，如数报告给江月恒吗？”

“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不希望。”孟枫摊手，“虽然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的本性拿不出手，但毕竟还是太尴尬了。”

这陌生的虚影聊了这么一番后，孟枫的心情也算是放松了下来。这大概就是树洞的重要性。面对其他的人，孟枫除了月球一概不相信，知道再多的事情也不能吐露太多。而现在又出现一个知晓他来历的人，并且还是个看不出具体模样的虚影，那么他对话，就网络聊天一样，吐露心声什么的要轻松得多。

“我问你一句，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有时限吗？孟枫道，“据我所知，有‘完成目标就回去’、‘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死了之后回去’等等几个结果，你是想让我来改命之后就让我回去，还是我来了之后就没法回去了？”

“我不知道。”

江月恒当初也没能想到自己的阵法竟然能够成功，虽然带来了反噬。他原本的目标其实是与“天道”对话，寻求改变宿命的办法。但没想到某个特殊人物直接来到了这个世界，然后被他一路跟随。

见孟枫问起这个问题，江月恒也思考起来，“你想留下还是离开？”

“就现状来说，我想回去。”孟枫道，“我是个良民，没杀人没放火，看个白骨就够吓人的了。”

“……”

虽然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江月恒莫名觉得心里不好受。

被孟枫带在身边闹腾了那么久，他也观察了这个人那么久，从他身上接触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而现在他才意识到，毕竟孟枫是异界来客，他的归处不在这里。

“如果这个世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你会留下吗？”

“看情况吧。”孟枫道，“对我来说，只要能让我愉快地生活，其实哪里都没差。反正在原来的世界里，我也是孑然一身。我还得感谢你带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能让我重新见到月球。”

“我想，它应该不是你当初养的那只。”

“我当然知道。”孟枫道，“一开始我觉得它就是月球，不管怎么看都是月球，但现在日子长了，我也不是傻子。它很像月球，有时候又不像月球。在知道它是江月恒弄出来的东西后，我就觉得，它应该是月球转世。其实说到底，我只是需要月球罢了。”

“有月球在，你就不会想回去？”

“是个好提议。”孟枫道，“我的目标是，创造一个我月球都能幸福生活下去的环境。如果星球也在那就更好了。”

“……”

孟枫自己不清楚，但是江月恒在看到孟枫的那个空间就明白了，如果孟枫真的一心想要回去，没有人能拦住他。就像他随口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无法将真相说出来，被完全封口。虽然这里是类似于梦境一类的精神环境，但是也证明，主导着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孟枫。

他掌握的能力比他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

现在……至少孟枫还不想回去。江月恒敏锐地感觉到这其中还有一段过去，孟枫应该是经历过什么。但是他们方才已经聊了太多，以自己的立场，似乎也没有刺探孟枫过去的必要。

“反正，走一步看一步了。”孟枫道，“多谢你陪我聊这么多，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随后，梦境消散，孟枫离开。而江月恒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布偶猫的身体里。

听到那最后一句话，他便知道，之所以他们会出现在那里，是孟枫内心烦闷，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他才是被动的那个。不过这一趟对他来说也不是没有收获。

孟枫也醒了过来。虽然梦中畅聊了很长时间，但他醒来的时候精神上没有多少疲惫，满满地都是精神。想到梦中的事情，孟枫看向布偶猫，却注意到它的眼睛是睁开的。“月球，你醒了？”

布偶猫似乎是沉思了一下，歪着头蹭了他的手两下。

孟枫顿住。

“月球，你是在撒娇吗？”

月球！在！自己手里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对自己撒娇了！

孟枫顿时抓过猫好一顿吸，“月球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江月恒：……

布偶猫眼神飘忽。

为了让孟枫不萌生去意，这种事情，也许是必须的。

过了一眼，鬼槐的树根蔓延的区域更广了，他们醒来之后也是匆忙收拾，继续往边缘方向躲避。

离新月之夜只有一天了，在那之前如果不能想出办法，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所有人之中，孟枫大概是最冷静的。

他的问题在于要不要暴露底牌救下妖修们，即便他不想做，那个曜玄宗的神秘人也表示能解决这个麻烦。看起来他似乎只要等待救场就行了。

只是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孟枫跟随着宁西寨的队伍，随他们一同转移。即便大家都知道现状危险，也已经摆脱了昨天的绝望。他们很清楚，与其绝望地哭嚎，不如站起来，多探探路。

金雕王回到了木风域，探灵盘羊还跟着他，如果不是大家都在走路他不好意思，孟枫都想尝试一下骑羊的滋味了。

然后孟枫不得不体验骑羊的滋味。因为一天探索下来，他的腿脚都没劲了。如果不是探灵盘羊不介意孟枫坐上去，恐怕他会成为拖慢队伍速度的罪魁祸首。

天色越来越暗，情况也越来越不妙，他们甚至都不能避让鬼槐的根系了，它已经将宁西山外围切割成了一个个的碎片，就像是散落的拼图，但凡接触便会迅速感觉到灵气的流失。

跋涉一天下来，连大当家他们都挨不住了。

他清点了一下人数，确定谁也没掉队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来到了孟枫这边。

孟枫看着大当家逐渐靠近，还有些疑惑他要做什么。没想到被他带到一边后，大当家对着他，结结实实地跪了下来。

这可把孟枫吓了一跳。

“大当家，你这是做什么？”

“孟枫，我知道我的请求可能会强人所难。”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希冀，“我知道，你有逃生的手段。”

“……”

好吧，看来是他的姿态太放松，估计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

孟枫有点汗颜。

“我本来是不想麻烦你的。”大当家道，“这么多年，我们丝毫没有察觉落入了那家伙的陷阱，落得现在这副境况，实属自作自受，但是……我们兄弟几个也就算了，但是寨里面的那些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可是……”

“我知道，可能让你带着那二十多个人离开，会让你很为难，所以，就……哪怕只有一两个也好，求你帮助他们逃生吧。”大当家显然很不甘心，“我们本来也是打算，等他们能够自食其力了，就让他们离开，可是，即便长大，有些孩子也不肯走。我本想等到复仇前夕，再解散宁西寨，但是现在，已经完了。”

“……”孟枫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有些不是滋味，“真的要做那么伟大的人吗？”

“无关伟大。只是不想牵连无辜。”大当家道，“孟枫，我知道你不是个平凡的人，把你带回来是我们宁西寨的机遇，所以，哪怕一个也好……”

孟枫抚摸着怀里的布偶猫，似乎是在犹豫着。而大当家也没有继续求，就是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向他恳求着，“即便你不出手，我们也不会怪罪。一切还是那家伙太可恶。”

“我就知道。”

旁边传来了一些声响，孟枫看过去，是山寨的二当家，他似乎并不意外大当家会跪在自己面前，也自说自话地走了过来。“我大哥总是这样，会把自己当大家长，觉得有义务要保护所有人。”

扑通一声，他也跪了下来，“所以，作为他的兄弟，我也求你。对不起，虽然我们当中有孩子冒犯过你，但也希望，那些还没冒犯你的孩子里，你能救一个也好。他们都是好孩子……”

山寨的两个当家都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恳求自己的救人。孟枫的嘴唇动了动，忽然道，“我确实可能有办法救你们，但是对我来说代价很大。”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大当家抬起头，泪水已经涌了出来。

“如果我说，救了你们之后，你们要给我做牛做马……”

二当家闻言，像是抓到了希望，“没有问题！”

“答应得那么快。”孟枫叹口气，“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不会觉得亏吗？”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亏不亏的！”

孟枫归根到底还是一个现代良民。良民是看不过可怜人的。当两个身形健壮的汉子跪在自己面前，只为恳求哪怕只有那么一两个的逃生名额，孟枫的内心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我只能多带一个人，让你们自己挑，你们会选谁？”孟枫道，“选择权在你们手上，作为代价你们要给我做牛做马。”

他将盘羊叫来。“如果想好人选了，就让他牵着这头探灵盘羊。”

大当家与二当家面色复杂地将羊牵过去了。

这一波，可不是电车难题能够涵盖的内容。孟枫也是给他们出完题目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给的是多么沉重的一个问题。

原本他们是私下来求自己的，想来也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这层交易。他们宁愿牺牲自己保全一两个人，不见得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同时他们还要选择将重要的逃生名额分给谁。

当然，不管分给谁白莺莺都没份就是了。

这种感觉——不要太赞。

孟枫背着他们，面上露出些许愉悦的笑容。

虽然有点沉重，但是别忘了，归根结底他还是个有恶趣味的写手。即便他打算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救下所有人，他也得为难他们。

何况，那个神秘人也在这里，他自己都说有办法处理这个阵法，只是想看看自己是怎么做的。

江月恒看着孟枫脸上的笑容，有种微妙的，浑身发毛的感觉——他也算是窥见孟枫在拥有掌控权的时候，会暴露出来的“恶趣味”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