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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夫人回答:“抄《地藏经》吧,不用全抄,把第一品抄完即可。”
先前抄的《金刚经》是长寿之经、功德之经,而《地藏经》却是出离轮回,免遭三恶道苦的经文。
很少有人长持《地藏经》。
杨妧讶然地望过去,秦老夫人垂眸坐着,眉宇间悲悯而苍凉。
杨妧不敢多瞧,忙提笔蘸墨,全神贯注地抄写,不多久便沉浸在经文中,浑然忘却了周遭事情。
她每抄一页,秦老夫人就拿在手里靠近烛火烤着,待墨干,按着顺序摞在一处。
荔枝探进半个身子,悄声道:“大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楚昕一头闯进来,含笑问道:“祖母几时醒来的,吃过饭没有?”
秦老夫人指指杨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楚昕这才看到奋笔疾书的杨妧,笑意顿散,下巴自然而然地昂起,轻轻“哼”了声。
杨妧已知楚昕进来,但这卷经书只剩下最后几个字,正好一蹴而就,便没打招呼,直到抄完,将笔架在笔山上,这才笑盈盈地唤,“表哥。”
楚昕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嗯”,算是应了。
“至睡到酉正才醒,用了一碗粥,”秦老夫人回答了他适才的问话,突然又想起先前问他的事,“我记得你四五年前得了只会唱曲的匣子,得空找出来给六姑娘玩玩。”
杨妧眸光一亮。
那个叫做八音匣,是从南洋那边的舶来品,转动把手,里面有小曲传出来。
只是舶来品极少能流入京都,往往在福建那边就被瓜分了。
如果杨婵有个八音匣子玩,肯定特别开心。
杨妧连忙道:“多谢表哥!”
“呵呵,”楚昕心里满是不屑。
刚才他进门,她好像没看见似的爱答不理,这会儿想索取东西,又忙着道谢。
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干巴巴一句“多谢”算什么,毫无诚意!
楚昕不想轻而易举就答应,但是当着秦老夫人的面儿又不好推辞。
八音匣子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说自己留着要玩吧?
楚昕眸光闪一闪,开口道:“秦二公子去岁备了宝剑名画去拜会何公子,未能得见,过几日他还想再去一次,不知道何公子喜欢什么,如何才能见到他?”
他才不会白白把东西送给她。
杨妧蹙眉。
其实她也不清楚何文隽到底喜欢什么。
在静深院里,她最常见的就是何文隽在白纱帐幔后面运笔如飞,再就是站在沙盘前面移动沙石旗子。
可何文隽对文房四宝并不执着,他有几方好砚台,但最常用的除了给她的那方蕉叶白,便只是用了许久的澄泥砚。
笔也是,各种紫豪、羊毫、大白云、小白云都是清娘从文具店铺买的最常见的种类。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何文隽是武将,按说应该喜欢兵刃的,上次含光带去一把短匕,他不就收了吗?
可为什么没见秦二公子呢?
杨妧犹豫会儿开口,“何公子并无特别喜好,他每天忙于读书撰文演练兵法,应该是腾不出时间应酬客人……不知道秦二公子几时去济南府,能不能顺便带封信给何公子?”
楚昕面露不悦。
她每天出入静深院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应该是有意瞒着,不想说吧?
那他也不让秦二带信。
遂开口道:“这一两天就动身,恐怕……”
“四丫头就在这里写吧,”秦老夫人笑着打断他的话,“现成的笔墨,用不了多少工夫。”
楚昕无可奈何。
红枣已经识趣地往砚台里再续些水,砚好一池墨。
杨妧略思量,铺开一张宣纸,提笔便写。
先写她见到钱老夫人,钱老夫人及孙女待自己多有照拂,感谢何文隽的回护之心;又写给秦老夫人诊脉的林医正待人和善行事方正,让何文隽把他的脉案寄过来,她可以请林医正帮忙看看;最后写她阅读《治国十策》,其中多有不明之处,向他请教。
楚昕跟秦老夫人说着闲话,眼角时不时瞥向杨妧。
她离灯烛近,一张脸整个儿展露在暗黄的光里,肌肤白净透着莹润,眼眸低垂,看不出亮不亮,两弯纤细的眉毛却是弧度正好,如远山雾笼。鼻尖小巧,略有些圆。
按说圆鼻头的女孩应是娇憨的性子,杨四却是……精明得让人讨厌!
楚昕别过头,可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侧眸打量。
脸型长得还不错,下颌圆润,略带婴儿肥,手长得也好,纤细修长。
最好的应该算是身姿。
她跪坐着,脊背挺直,两肩端正,脖颈弯成美好的弧度,身上嫩粉色褙子被烛光映着,透出一股恬静温柔。裙子是湖蓝色,上面密密匝匝绣一圈水草纹,铺散在炕上,整个人如同置身碧波间,清雅中又带着家常的亲切。
楚昕用审视马驹般挑剔的眼神将杨妧打量个够,得出来结论。
杨四还是挺漂亮的,虽然不如杏花楼的阿昭有种入骨的媚,可这份恬静淡然却难得。
只是,她到底要写多久?
写完一页又一页,这已经是第三页了,而且全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她跟何文隽哪来这么多话要说?
楚昕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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