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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府的轿子真是隔天一大早上就落在了风月阁门口,又听着小桃一惊一乍地在那说:“小姐呀,这十万两当真拿来了,天哪,还是十万两真金呀。”

当归万分无语,看着小桃问:“那你说我嫁不嫁?”

小桃摸着那黄金很理所当然地说:“干嘛不嫁,我都给小姐打听好了,这状元郎啊,府上别说是什么状元夫人,连个侍妾都没有的,小姐去了以后当什么还不就跟当正房的地方一样嘛。再来,生个孩子,呀,若是日后有正房来了都不怕,母凭子贵嘛。”

当归一乐,“谁教你的呀,你这丫头片子?”

小桃这一闻倒是被问住了,半晌才呐呐回答:“翘姐儿说的。”

当归含恨地爬上轿子时想着,如今这世道,最不能和有权有势的人斗,好不容易她这些姑娘们都有了一个归宿,她着实不能叫人将这地方给封了啊。

状元家的轿子摇摇晃晃,将当归抬到了殿阁大学士府上,这几年纪薄青平步青云,年级轻轻就爬上了这个位子,也实属不易。

纪薄青将当归安排在一个开满了槐花的庭院里,当归只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庭院。她自小就喜欢槐花,真不知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当归在这里住了大约有半个月,但纪薄青极少来她的院子,即便来了,也只是和她拌几句嘴。最为怪异的是,有几回,她见他明明被自己的话气到不行了,出门的时候心情依旧不错的样子,回头还令下人流水似的送来不少东西,一度叫当归觉得这个是不是有些自虐呀。

日子过得不平不淡,直到有一日,小桃开心地说:“小姐,状元郎真不错,他将风月阁改造了一下,变成了茶楼、酒家、听曲儿一体的综合地,生意比原来还好。如今,姐妹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日后容颜老了没有谋生之路啦。”

当归闻言,心里被搅了几丝涟漪。世人都说状元郎爱上一个毁容的女子,却将她当宝贝,以往她并没有觉得,如今想起这点滴的事情,心里头竟然一暖。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会说不在意自己的容颜的,即便她受了那么多年的白眼,已经全然不在意他人的讥笑,但遇上一个能真心待她的人,她心里怎么可能不动容。

但是她蓦然有些回神过来,她怎么能对其他的人动心,她爱的人是她的琏离哥哥呀,可是她的琏离哥哥却已经死了。

当归拿出一枚小小的桃木梳,上面刻着几个隽永的小字: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依稀记得那一年,乱花渐欲迷人眼,陌上谁家少年郎,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当归正想得入迷,就听见开门声,她下意识将桃木梳藏进袖口里。

纪薄青哪里会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伸手去看那是个什么宝贝。

当归却风风火火地站起来,突然道:“你干嘛?”

纪薄青好笑地看她一眼,“你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的?过几天,我们都要成亲了?”

当归脸有些红,嘴里嘟囔几句:“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而且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你。”

纪薄青表示赞同:“你说的对,那我也藏起一个小秘密吧,本想告诉你养父去了哪儿?如今也没有什么必要了,权当成咽下去的青苹果。”

当归眼前一亮,跑过来抓着他的衣袖说:“你当真找到我养父啦?”

纪薄青笑着看着她,停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起身打算出门去。

当归心里一急,也不管自己往常避他如避妖怪的模样,直接扑上前去搂着他的腰,“纪薄青,你怎么会知道我有个养父,你知道他的话,你就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了对不对,你告诉我吧,你告诉我,叫我做什么都成?”

纪薄青转过身,微微垂了头,气息就吐在她的耳畔,“那你先亲我一口。”

当归总有一种被人调戏的感觉,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也并不反感,想了想,鼓足勇气想要亲上他的脸颊,纪薄青却偏偏把脸转了转,正好嘴对嘴。

当归虽做了很久的老鸨,也见惯了风花月雪之事,但她到底还是个纯姑娘,一时间,脸红了一大半。

纪薄青被她的羞涩怔了一怔,随即唇边浮现出浓浓的笑意来,将手上的书信交于她道:“他去了月落,找他的妻子去了。如今过得很开心,也不想回来了。他留给你的银子,权当是你的嫁妆了,叫你别太想他。”

当归打开书信,果然是她养父的字,这个老家伙,一下子跑你妈远,去找养母也该和她说一声呀。但好在他一切都好,即便很难再相见,她总能安心了。

雨后的槐花院散发着一股子清新的芳香,那一场雨,将槐花树上的花打落了好几朵,一时间,地上都是一片片落花。

纪薄青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笑着问她:“当归,你愿意和我成亲么?”

当归抬头看着他许久,他的眼睛居然像极了琏离的眼睛,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点头,可怎么样也点不下去。等了半天,当归才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你看,我脸上有疤痕,很丑。”

纪薄青说:“没有关系,我不在意。”他说着将她的脸对准镜子。镜子里的她,面如桃花,十分娇媚。纪薄青伸手拿过桌上的一只笔,微微抬高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变为一卷白纸,精心的描摹。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那目光让当归觉得好熟悉,竟然叫她无法自拔。

都说当今状元郎不光诗词歌赋了得,最好的还是那一手的好画,许多人一掷千金只为求他的一幅画。

纪薄青将她转向镜子,她那狰狞的疤痕处已经被描上了一只漂亮的蝴蝶。他轻声道:“你看,你多美,谁说你不好看了。”

但当归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没有办法。”

纪薄青微微一怔,一时间脸声音都冷了下来:“哦,那当真是纪某自作多情了。”

当归见他生气,不知为何,没有来的紧张,连连拉着他的袖子补充:“可,可他已经死了。”盈盈眼睛里似乎噙着今晨的露珠,“如果,如果你觉得没有爱也能在一起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纪薄青声音淡淡的却是一字一句如千斤重量敲在她的心上:“当归,你将我纪薄青当什么?替身么?”长袖一甩,便甩开了她的手,当归惊慌地倒退了一步。

纪薄青却又伸手抓住她,沉着脸说:“我问你,那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你就要嫁给他的是不是?那我算什么?我这样对你,你到底有没有心?”

当归不明白,纪薄青为什么要问她这样的问题,他们不过相处了才几个月,可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悲伤。

她垂下眼眸,心里头好像憋着一股子气,“我先遇上他,我爱他,不管你今后如何对我,我终究爱他。”

纪薄青倏地将她放开,眼中的失落不言而喻,良久他才勉强开口:“是纪某难为人了。但请柬已经发放,月末还是会成亲的,你做好准备,这辈子就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她张了张嘴,惊讶到说不出口,可纪薄青也没有给她机会说出口,早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只接触了短短几日,可当归很明白,纪薄青这个人很骄傲,原本以为等他想几天他就会想明白的,取消这一场啼笑皆非的亲事。但未曾想,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那些新娘的嫁衣,上好的胭脂,精美华贵的饰品是一批一批的往槐花院里放。

当归想,随他去吧,反正自琏离走了以后,她本就是无心无情,跟了谁都是一样的。

成亲这一日,小桃过来帮她梳头发,翘姐儿仔仔细细地帮她戴簪花。

翘姐儿看着镜子里平平静静的当归,语重心长地说:“当归,女人不都图自己嫁个好人么?我原以为那状元郎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你往常说话或者和他怄气,我都觉得没有什么。但如今看起来,那人对你很好,你又何必念着旧人,你该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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