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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丹赤4

中元午夜,零州城西一改往日的萧瑟凄冷,鬼门大开时更是别处不能比拟的热闹,一年难得就只有这一回,从入夜开始,日里不知藏在哪些角落的山精鬼怪便现了形,各种奇形怪状的招摇过市起来,一时间可谓是妖灯闪烁鬼火琳琅。

若是没来过零州城的凡修见到这般情形,怕是得吓得屁滚尿流。

西门城楼顶一阵铃响,紫衣少年掠过破屋陋檐,动作矫捷身轻如燕,从正栖在树梢上打盹的蓑羽鹤身旁经过时还顺手撸了一把那油光水滑的银色背羽,惊得那小东西急忙将小脑袋缩紧,听到那声清脆的铃响,才眨眨红豆似的小眼重新舒展身体。

月色清朗,树影婆娑,长街上朦朦胧胧罩着一层白雾,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可能在旁人看来骇人恐怖,可在西陵唯眼里,这些小妖小怪却是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零州城常被玄门中人称作阴阳城,据长辈们说,早在数十年前,那个飘忽不定的“门”曾在零州城停留了很久很久,后来又悄无声息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正是因为“门”的原因,零州城这个地方,玄门中人谈之色变,却又不甘心似的趋之若鹜。

所以这数十年来,零州城便成了最不太平,同时却又最安全的地方。不止各路仙修散道对零州情有独钟,甚至各门各家的正统修士也会不时就冒个头露下脸。

近几年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各家道友私下里聚在一处时提起阴阳城,若是哪个修者没在那地方发生点荡气回肠的故事恐怕都会被看轻几分,如何绘声绘色,如何添油加醋,如何将平淡无奇讲的惊心动魄,甚至成了小辈/同/修/们要修炼的本事。

而在四方十八门里,最近水楼台的便是崧北木犀城。

零州城本就是崧北属地,距离木犀城本家较远,因城内普通的凡修居户并不多,所以没有设司天寮和监察署。只在城东临街有一个行馆,由木犀城属下的密林五宫派弟子驻守。

行馆建的很是精致,玉柱雕栏镂空香榭,每日天上的太阳和云霞散伙打烊之后,地上那座四层的红漆小楼就会点亮临街那一整面花墙的大红灯笼,通宵达旦,一直亮到长庚牵来红日。夜里花墙亮着的模样十分骚包,看上去跟座青楼妓馆没什么区别。

虽然外面红灯绿叶装扮风骚,行馆里头却是没有一个可任人拿捏的酥香软玉。相反,行馆里的人是这城里任何一个过路仙修或是常驻鬼道都不能也不敢招惹的。

西陵唯提着一口气,飞檐走壁一步不停,腰间银铃丁零作响,城西大街小巷里的灵物被他惊动不少。穿过十字大街见到城东那股袅袅炊烟人气的时候,他肩上还趴了一只跛脚的白毛小豹子,乌黑的眼珠圆瞪,见西陵唯扭头看它,照着对方的脸就舔。

小东西缺了一条前腿,趴在他肩上十分吃力,西陵唯被他舔得发痒,笑着一把抓下来揣进怀里,随意抹了把脸上的口水,从墙上跳下落了地。

远远的就看见那座灯火通明的小楼,门口立着一根约一人高合抱粗的枯木柱子,黑墨飞白两个大字,距离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东篱。

西陵唯对怀里的小东西伸出食指“嘘”了一声,从隔了两条胡同的侧街绕到行馆后院。

东篱后院两进两出,此时只有临街花楼有人声,垂花门另一侧漆黑一片,正是知道他那几个同门的习性他才会选在这会摸进来。

西陵唯把自己平整的外袍衣襟两片一系,从中间刨出一个包袱窝把小豹子塞进去。

轻车熟路翻过院墙,西陵唯顺着着墙根摸到抄手游廊,贴着垂花门,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琴声,他咽口唾沫拍了拍脑门,瞪着眼贴近了门缝咬牙暗道,不会这么背吧?

翻过隔墙进到内院,楼上的幽幽琴声更加清晰,抬头看向三楼花厅的位置,现在正是那处灯火最盛,是小师姐的琴声不会错,西陵唯瞪着那片亮光啧了一下舌。

西陵唯端了端衣襟里的小豹子,斜瞄一眼西厢房的屋脊,唇角斜勾,随意从地上捡起一颗铺路的鹅卵石,夹在指间朝那琉璃屋檐弹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块琉璃瓦被他毫不怜惜的磕了下来。

西陵唯把蜷在自己衣服里的小东西抓在手里,抬脚用力一蹬墙根,身形飞快窜上屋檐。

“谁!”

一楼门廊飞出一个红色的俏丽身影,快速打量院子各处,最后便看到了厢房屋檐上孤零零在风中颤抖的跛足小毛团。

“呀!”红衣少女连忙踮脚飞上屋顶将那团小东西圈在怀里,与此同时,西陵唯手中抛出一个已结成的灵符,趴着双脚不能发力,借着对方使出灵力的波动掩盖,却是使了一个小位移术才将自己移到了三楼屋檐,只是出手太急控制不稳,整个人“唰”的倒挂在了窗口之上。

“咦?”香薷抱起毛团抬头便看到了在房檐上倒挂金钟的西陵唯,“阿欢你干嘛呢?”

这声一喊出来,他的声东击西便彻底翻船,还差点没一松脚直接把自己大头朝下栽在院子里,一只脚勾着屋檐身形又是猛的一晃。

“啊——”四师姐的那声喊尾音还未断,眼前薄薄的窗棂便被一道携着柔和灵流的风力拍碎,碎屑却是全部被冲进了房内,一根红绫疾飞而出缠上自己腰间。

西陵唯还没下坠便已经被人捞了回来,红绫抽回,道袍被揉的皱巴巴塞在腰里鼓作一团,西陵唯抽了抽鼻子,睁大了双眼直直盯着花厅正中位子上的人。

晏茗未右手还端着冒着热气儿的茶盅,将收回手里的红绫随意扔在一边,看他一眼,似乎对他会夜闯东篱并不意外,淡淡的问:“欢儿来做什么?”

“叔......”顿了一瞬随即改口,“师父...”

唤过一声师父,西陵唯却依旧瞪着座位上的那人发呆。

晏茗未偏爱白色,穿戴细软统统不掺杂色,西陵唯从小便爱时时粘着他,比跟他爹都亲,十几年来却也只在他身上见过一次第二种颜色,还是在三年一次的论法道会上。

晏茗未作为崧北密林五宫之首,须以木犀城仙首的身份出席,法道盛会修真界各家各门齐聚,作为玄门仙首,自然要顾全礼数。

木犀城主灵色黛紫,晏茗未虽然依旧是一身白色道袍,却在脖子上松松搭了一根紫色纱绫,纱绫被风铺开贴上外袍,远远看着倒是有几分像披了件紫袍。

那年也是西陵唯第一次参加盛会,凡丹修者,满十二岁童修既可出世。写作出世,实则入世,不论仙修还是鬼道,走出师门数尽三千沉浮,凡尘浊世光怪陆离便要由自己去闯荡收服。修心修性才是真正开始一个修者的修行,这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而论法道会时的各轮试炼就是他们的第一关,这也是每个成名修者都曾经历过的。

西陵唯性子桀骜,年少时心里更是时时揣着八分的不驯,论法道会时便一门心思要力压群童一战成名,给师父争光。只可惜他被自己那一腔热血淋得有点晕头转向,结果第一轮结界试炼就踩翻火盆弄得人仰马翻。

会场上位坐着各家宗主门主仙首名士,西陵唯心虚偷瞄台上人的脸色时却见自家师父早已不见踪影,空空的座位上只飘飘荡荡系着一根柔软的紫色纱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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