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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么,第67组计时开始——”
阳春曲声音上扬,轻快明亮的调子终于得以在沸沸扬扬的议论中一跃而出,重新成为人们听觉的焦点。
然而这个焦点马上即将转移。
在接下来的六十秒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将牢牢吸附在【不问归期】和【雁北向】这两个id前方的指示灯上,不肯错过任何一秒。
0:00到0:01的跳跃间,齐誩轻轻把眼睑一垂,闭上。如同关上了连接现实的门。
周围一片黑。
周围一片静。
刚刚扫过去的第一行台词中的场景描述开始于黑暗中浮现,那些字仿佛印刷排版字盘里面的一个个泥坯字模,从屏幕上接二连三凸出来,落到他面前形成声音——由远及近的声音,其中似有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又似有动作间衣衫的簌簌声,可这些若有若无的背景音都比不上那“砰”的一声脆响更迅速地抓住他,抓进场景当中。
场景内只有对坐的两人,一轮明月,一墙树影,一间厢房,一张案几,一壶酒,一对杯。
——其中一只杯子碎了。
——因为自己持杯的手匆匆一震,失手丢开,所以杯子摔碎在地上。而失手的原因是对面那个男人。
对面那个……发狂似地抓住了自己的手的男人。
这里,“方遗声”还没有任何台词出现,应该由“白轲”起这个头。
但是,“方遗声”却应该做出第一反应。
与后期过的广播剧不同,现场没有音效,要怎么样让听众听出来【白轲狠狠抓住方遗声的手】这个动作,才是开局的关键。
“唔——”
想到这里,他心头微微一凛,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气,非常隐晦地发出一记闷闷的吃痛声。
既是发狂,对方一定使出了全力,手肯定疼得厉害。经历过骨折后的疼痛性休克,他自然而然便代入了当时的状态,于是那一声叫出来特别逼真。
不止是手,刚刚一饮而尽的烈酒灼烧过的喉咙也痛,疼痛一路下到腹部,有如刀绞,分不出是因为酒本身还是因为酒里的毒。
对,酒里的毒。
因为喝下去以前已经知道了,如今毒性发作,“方遗声”也并不会表现出任何惊讶,而应该选择一个人去默默承受才对。声音根据思路做出反应,齐誩在第一声之后就死死咬住牙,不叫第二声出口。
这时,耳机里忽然响起一声厉吼。
“方遗声——”
对比齐誩似有似无的喘气,这一声吼结结实实,仿佛子弹脱膛而出打进耳道,却不是稳稳握着枪打出来的,更像一个人手发抖时失去方向打偏的,明明强劲锐利,居然也让人听出了软弱。
因为声音冲击力太大,齐誩当真像被一发子弹击中那样狠狠一震,呼吸声戛然而止。
然而那个人第二声的声调却微微往下一沉,似乎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出手去拦就证明自己还存有一分不舍得杀对方的心,一时间又惊,又恼,又恨,又有些不自觉的彷徨:“……方、遗、声。”
颤巍巍地吸一口气,再叫。
“……方遗声……”
第三次叫出来之后,那个人开始匆匆一阵粗喘。
声音仍旧是抖,其间断断续续有类似压抑的哽咽声被抖了出来:“呜——……”
齐誩心口忽然微微一窒,无法言语。
如果第一声是子弹击中人的过程,那么第二第三声则是剖开伤口慢慢取出子弹的过程。前者是冲击,后者是煎熬。
现在,他们应该是仇人。
可是……听到这里,他听到的并非只有仇视和仇恨。不是因为跟他对戏的是他爱的人——仅仅作为角色,他也听出了三声递进中的一丝“情”。
听众1:┭┮﹏┭┮……这个情节……
听众2:┭┮﹏┭┮……果然选中的是这个情节啊啊啊啊!!【官方你果然是虐の大手!!】
听众3:一看到对戏的两个角色就知道注定了虐……_(:3」∠)_
听众4:一看到猫爸爸配白轲就知道肯定配出来感觉很虐……因为他总能让人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主要是声音和演技的加成效果】,然后一看归期期是方遗声就更……【主要是之前开场白太暖洋洋反衬的】_(:3」∠)_
听众5:┭┮﹏┭┮经上面这位同学一说……我想起了他们以前其乐融融的幸福(?)时光,更加虐了啊啊啊啊!!
听众6:┭┮﹏┭┮自己给人家下毒结果后面又用手去抓是怎样??【如果这都不是爱系列】
……
……
决赛选段是“白轲”给“方遗声”下毒的一幕,也是标志着他们关系崩裂的一幕。
根据原著,“白轲”从“阎不留”处取回一种奇毒,悄悄融入酒中,和平时一样约“方遗声”过来小酌几杯,在那时候给对方敬酒。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二话不说仰头便喝,而那一刻他产生了动摇,本能地去抓对方的手,可惜杯子落地的时候里面的酒已经空了一半。
至此,正式写出来的台词算算其实只有“方遗声”三个字,可是真正有声化的内容远远不止这些。一声呼吸,一声喘气,一声哽咽……都是“戏”。
至此,不过短短十几秒,却让听众听到了十几秒之外的十几分钟、十几天、甚至十几年时间跨度下角色的性格形成。
“方遗声”这辈子身边大致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阎不留”那样处处提防他的人,有利则用之,有弊则除之,稍不留神即有可能送命;一类是“芦苇”那样尊他敬他、对他完全信任,甚至可以以命相付的人。
而“白轲”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类。
确切地说,“白轲”同时具有这两类人的特征。前期的景仰和感恩之情,与后期的憎恨和报复之情统统揉到一起,一言难尽。因此他的那三声呼唤也在两种完全相反的心理之间过渡——杀心与担心。
“方遗声”这辈子待人处世大致也只有两种态度。
对于“阎不留”这种人他往往工于心计步步为营,深沉有城府而不可测;对于“芦苇”这种人他则磊落从容,大大方方直言不讳,不存心机。
而对“白轲”的态度也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说实话,半真半假,所以被“白轲”冷冷质问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无法把自己的行为说得清清白白。但,因为自己说过的一半假话而让对方连自己说过的一半真话也彻底不信了,到底苦闷。
以至于眼睁睁看着这个人给自己递过来一杯毒酒,也不推拒。然而这个人到最后却又反悔了。
更加……苦闷。
他知道这是对方第一次真真正正动手杀一个人。
他知道尽管对方度量不大,性情也十分阴沉孤僻,心肠却不恶毒。能够把这样一个人逼到动手杀人的地步,与其说第一反应是“你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的责难……倒不如说是“原来我可以把一个人逼成这样”的自责。
沈雁曾经说过——假如没有爷爷的存在,他也许就会变成“白轲”。
“白轲”是什么样一个人?
原作用“冷面君子”这个词形容过平时在师门下一板一眼,行事严谨不苟言笑的“白轲”。在外人看来他即是一池清水,却不知清水之下还有层层淤泥,一旦被搅乱就会变成一池浊水。
但是,只要淤泥沉淀下去,他实质上依旧是一池清水。
正因为这种矛盾的性格,作为下毒的人到头来居然比中毒的人挣扎得更厉害,更绝望。静静目睹这一切的“方遗声”会完全不为所动吗?
——不会。
齐誩此时双唇微微一动,很轻地问出一句:“你,杀过人吗?”
沈雁的气息顿了顿。
慢慢地他听到了一声吞咽,对方的喉咙似乎艰难地动了动,呼吸这才一点点回复过来,仍是有些粗,时长时短定不下来——那是一个人死死闭口不说话,单凭鼻腔换气才会发出的声音,比完全不作声更使人压抑。
“白轲”的自尊心极强。
即使他是第一次,也不会认,不想让人看出他害怕。
但是“方遗声”知道他害怕,所以这并不是问句,而只不过是陈述句的开始。齐誩将声音放空,机械般缓缓道出真相。
“你的剑上戾气很重,却没有血腥气。”是的,和杀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自己不同,“和我……不同。”
想一想自己手上沾过的血,他到此处“呵”地一声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隐隐有几分凄凉,笑自己今日终于尝到报应。
而对方却以为他在笑自己“没有杀过人”这件事,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尖锐的嘶嘶声一下又一下刮过咽喉,声音也和情绪一样开始失控地抖:“你……早就料到了?你早就觉得我是个下不了手、杀不了你的懦夫,所以躲都不躲只等着看我的笑话?”
到这里,声音忽然止住。
本来这是一段越拔越高的台词,不仅仅是声音,感情也是。一般选手都会选择在这里再接再厉,把最后一句推上至高点,但是沈雁却在这个地方一折,在所有人都屏息等待他将他们拉向更高处的时候,轻轻往下一沉。
前面越凶,越激烈,到了后面这儿就越有“心死”的感觉——
“方遗声,”他不再大吼大叫,仿佛回到当初那一池清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涟漪。然而实质上已经是死水一潭,“你根本……打心底瞧不起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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