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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笙,父母不详,捡到她的养父是个赌鬼,常年在云街晃荡,白日做完农活就进赌坊,晚上睡青楼,家里穷的响叮当。楚笙就是那小可怜,父亲拿她当空气,什么也不教,最后还把她给卖进天音楼。
乍一看这就是个不幸的女婴遇上渣爹了,但是她的养父曾经的上司,名叫于鲜。
这个名字往前翻三十年年,皇都皆知。
然而整整三十年,前尘往事尽销。
先皇马背上得天下,硬生生把前朝推翻,建立瑜朝,还天下百姓一个和平年代。
顾燕禹继位后,因为他爹厉害,他自己也厉害,瑜朝空前强大,所以就算是那些活得久的老百姓,也不愿再去回忆前朝之事了。
人们愿意遗忘,不代表事情真的就无人可知。
至少江王就知道,于鲜曾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将,用兵如神,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曾为前朝立下过汗马功劳。
然而美人最怕红颜变枯骨,英雄也怕壮年变迟暮。先皇亲征,大败于鲜,于鲜不堪受辱,于苏城城门拔剑自尽。苏城是皇都的最后一道防线,突破苏城,便可直入皇都。
据江王所知,于鲜部下都在那场攻城之战中全军覆没,二十万大军十不存一。于鲜所有心腹也追随于鲜而去,个个烈性。
连先皇都叹过于鲜若不愚忠,他和他的部下活下来,替先皇效力,未尝不会再扬威名。
楚笙的养父姓张名斜,曾在于鲜军中当差,于鲜吃败仗之前,张斜刚刚被提携做校尉。
于公于私,张斜都不算是于鲜的亲信,于鲜身死,张斜便从此消失在皇都。
直至楚笙出现。
江王虽是纨绔,但他纨绔得颇有魏晋名士之风,一言不合就捧人。热衷搜集各种各样的野史,各地风俗文化,以及地理山川变化。放在现代,江王妥妥的是半个民俗研究学者。
一些偏的,隐晦的事情,江王还真就知道。
整件事下来,最蹊跷的在于,楚笙进宫后,张斜又消失了。
像张斜这样卖女求荣的赌鬼,活过一天算一天,花光了女儿的卖身钱静悄悄的死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江王不觉得这是巧合。
从楚笙牵扯出张斜,又从张斜牵扯出于鲜,于鲜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前朝,是先皇。
顾燕禹有皇帝都有的通病——控制欲,又因为顾燕禹确实是双商皆高的人,他自信到自负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顾燕禹完全没想到张斜会和于鲜有牵扯。
先皇打天下时顾燕禹还在襁褓里吃奶,待到先皇举事成功,顾燕禹也才刚到垂髫之龄。
前朝许多事情顾燕禹都不甚清楚。
张斜和于鲜的关系,若不是江王人脉够广,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挖不出来的。
把这些事情和顾楚一说,房间里顿时静了下去。
顾楚垂下眼帘,目光随着氤氲蒸腾的茶水气,无限放远。
他早早得到江王的消息,说顾燕禹对天河殿有所怀疑,他得尽早出宫。
顾楚武功称不上天下第一,但“旷世奇才”四个字形容他并不过分,瞒着顾燕禹出入皇宫并不是难事。
昨天他彻夜难眠,在黑夜里将自己生活过的痕迹一点一点抹除。
被褥叠好,桌椅放置整齐,被悄悄改造成厨房的空房间,又被他从头到尾改了回来。
他记性很好,还记得当初那屋是什么样的。
还原这一切的过程,就像是把心上的某处地方摧毁又重建,最后装点成原来那样。
可是顾楚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兜里再也不用留几颗小石子打野味,练功再也不用裹得严严实实,从来没向往过的皇宫里,有了他期待的阳春和初夏。
日复一日。
迎春花太绚烂了,盛开的时候一丛又一丛,掉落的时候扑簌簌的,飞扬在一片春光里,同他缭乱的思绪一起,落得满庭阶都是。那个人走进庭院,一步步,荡起漫天莫名遐思,惊得他拿剑的手也微微颤抖。
他什么都没留给她。
除了那只被他抓来当生辰礼的兔子。
“就算张斜和于鲜有关系,那又和楚笙有什么相干?”顾楚冷静发问。
江王不知从哪里摸出他那装比如风的扇子,扇了两下才慢悠悠道:“二哥,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虽然我们的皇帝大哥对前朝没那么在意,也可能觉得那些前朝余孽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当那群人把女人都送进大哥后宫,而我大哥还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塞人的水准太高了吗?”
顾楚道:“楚笙是你送入宫的,她若有问题,你也逃不掉。”
江王把扇子一收,得意道:“我是什么性格,二哥你还不清楚吗?皇上可不会怀疑我,他只会觉得我这个傻弟弟被利用了。”
顾楚道:“既然这样,楚笙如何又能救我们的命?”
江王道:“比起我们这两个已经在手里翻腾不出去的,还是未知的危险更可怕,不是吗?”
顾楚终于明白了,楚笙就是个替他们挡刀的。
江王和他再怎么有威胁,现在也只是拔了牙的老虎罢了,困兽之斗,翻不得身,楚笙的背后却有着错综复杂的纠葛。这种未知,比起他和江王,更令顾燕禹震怒。
“你一早就计划好了这事?”一团火焰在顾楚心里烧了起来。
江王却摇摇头,道:“我哪有这么神机妙算。大哥的癖好,我再熟悉不过。我本想着送个美人进去吹吹枕边风,递递消息什么的,这样你我要安全一点。没想到,嘿,楚笙还给了我这样一个惊喜。”说到高兴处,江王忍不住摇头晃脑,心里的高兴更上一层楼。
顾楚却连手里的茶盏都端不住了。
楚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江王说是为了他俩,实际上只是为了他而已。
江王一无战功,二无忠臣。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毫无根基。对顾燕禹一点威胁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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