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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过了酉时。

皇宫宣武门口等候迎接国师大人回朝述职的官员却是始终没见着一个人影。

回来的探子报,国师大人根本没有往皇宫的方向走。

国师大人自入了城就径直往城西萝江边上的风满楼去了,那浩浩荡荡的车队却是直接朝着卞京陆家宅子去了。

皇宫门口等候的官员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面面相觑。

饶是一头雾水,但谁敢去惹公孙大人啊。

几个老臣一合计,索性回宫禀告了皇上。

龙袍加身的男人手中墨笔一顿,摇头轻笑,“倒是他的作风啊。”

国师车队排开了近几公里的排场,自入了卞京,便一路直行去了陆府。

等公孙砚从风满楼过来时,陆父陆母已经战战兢兢地等候了半日,盯着府门都塞不下的礼担,如何都想不明白那国师大人为何无端地来他们府上提亲。

待公孙砚出现,二老才恍然大悟。

恭敬的同时,却并未表现出很乐意把陆容妤嫁过去的意思。

为商者,最看重的便是一个人的信用。

陆付不求陆容妤的夫君是多么富贵之人,甚至都有了招个上门女婿的打算,唯一的要求便是那人要对容儿好,且品行端正。

就算对方是如此大富大贵的国师,可他欺瞒了自己的身份,诓骗了这么久,便可见此人心思并不如何诚挚。

更莫提对方家大业大,权势滔天,他们陆家纵是再富贵,日后也难保陆容妤。若是何时公孙大人变了心,亦或是腻味了,依着他的权势,大把的姑娘乐意凑上去给他当妾,容儿不就成了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了。

陆母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饶是先前对这人的印象不错,但当下知道了此人有意欺瞒,顿时也生了不喜之意。

公孙砚抬眸,略扫过堂上二人,心中了然。

他撩袍起身,躬身,恭敬拱手。

“陆老爷、陆夫人。”

“公孙大人,公孙大人使不得。”陆付慌忙起身,却被公孙砚回避。

他仍弯着身,孤傲的身形头一回垂了首。

谦逊、稳声,徐徐道来。

“晚辈自知陆老爷与陆夫人对在下的顾虑,先前有意隐瞒身份一事,确是晚辈不对,由着陛下交待的差事,暗查卞京官商之勾结,不便暴露身份。并非有意欺瞒,亦或是欺骗容儿。”

陆付动了动嘴唇,目色复杂,望向角落里的女儿。

陆容妤可是头一回看见这桀骜冷酷的男人如此吃瘪又谦逊。

她扒拉着手指,兴奋得好像今日提亲一事与她无关似的。

公孙砚沉吟,再道,“至于二位的担忧,晚辈也尽知。晚辈早年间经历的丧门之变,想来二位也有所耳闻,也由此,国师府人员简单,除了晚辈,便无什么亲属了。晚辈愿以国师之位保证,日后,一世只娶容儿一人,只对容儿一人好。”

国师威风狠戾的名头,人尽皆知。

如今却为了陆容妤。

谦逊得犹如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

陆父陆母对视两眼,末了轻叹一口气,正要开口。

忽的角落传来一声噗嗤。

陆容妤抿着嘴,脑袋磕在屏风角上,笑得肩膀直颤。

平日里风光无限、牛逼哄哄的公孙大人,今日竟也会碰上这么认怂的画面。

刚才在丰满楼可还胸有成竹呢。

“容儿!”陆母略蹙了蹙眉,示意她收敛一些。

“容儿。”

这一声是公孙砚唤的。

平日里“空心瓜”“陆容妤”地听惯了,头一回听公孙砚喊她“容儿”,陆容妤还反应了一下,这才朝公孙砚望去。

后者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公孙砚抬头望向陆父陆母,恭声。

“晚辈今日所说,并非口说无凭。”

说时,他从袖中取出了什么,勾唇转向陆容妤,“伸手。”

“啊?”

陆容妤不明所以地抬起手心,下一瞬,掌心落进了一块食指大小的黄铜模样令牌,似是令牌,又不见什么字符,只见通体纹刻了复杂奇怪的浮雕。

“这是什么?”

公孙砚云淡风轻道:“国师府的令章。”

“……”

陆容妤蹙眉,略显嫌弃,“给我这东西做什么,还不如给一袋金子。”

“容儿。”陆付止住了陆容妤的话,神色凝重而震撼。

他虽不识那复杂浮雕,但自是清楚,高官之辈,府邸之中皆认物不认人。

这令章约莫便是整个国师府的,钥匙。

寻常小官府邸之中尚有不得为外人所知的密室,公孙砚却直接这般亮堂堂地,把国师府的通行证交到了陆容妤手中。

又或者说,把身家性命交到了陆容妤手中。

如此诚意拿出,陆付再如何谨慎,也信了公孙砚的诚心。

这桩婚事便没有再遇到什么阻挠。

当然,知道真相后,匆匆赶回陆府,欲加阻挠但被陆付拎到书房的陆彦疏不算。

饶是知道了这令牌的作用,陆容妤还是略显嫌弃。

“不是说国师富可敌国吗,怎么令牌还是铜打的,这么寒碜……”陆容妤嘟囔,“还以为是金子打的呢。”

“小财迷。”公孙砚抿起唇角,临行,弯腰捏了捏陆容妤的脸。

“这令牌虽不是金的,但国师府里金子可不少,用这令牌,你想提多少提多少。”

“真的假的?!!”

陆容妤眼睛噌亮,很快又收敛起面上狂喜,故作矜持。

“咳咳,砚哥哥说什么呢,人家喜欢的是你的钱不是你的……人家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

“……”

公孙砚坐在马背上,弯下腰轻抬起陆容妤的下颚。

“放心,人和钱,都是你的。”

陆容妤发誓,这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

-

二人的婚期定在子月中旬。

国师大人回城的车队浩浩荡荡去了陆府,揭开了遮布,鲜红礼担顿时惊霎了城中百姓。

一时间,卞京商户巨头家的千金和当朝权势之大的国师大人喜结连理、缱绻悱恻的故事成了坊间的一段佳话,成了人们每日的饭后谈资。

而陆容妤仍然照旧往风满楼跑,只是鲜少扮作了小公子扮相。

如今风满楼的客源稳定,又在卞京掀起了一阵“奶茶风尚”,便自然打响了风满楼的招牌,也无需靠着陆容妤赔笑留住客人了。

谢之宣自拜了曲毅大师为师,在改善了原来笛艺的基础上,又新学了门箫。

他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不日便成了曲毅的得意门生。

饶是生活改善了许多,谢之宣仍不忘日日来风满楼吹奏。

他道。

就算倒贴钱,我也是愿意来此处的。小姐公子们于我有知遇之恩,日后百年,我是必要亲自吹奏送大家一程的。

陆容妤表示很感动,并婉拒了后面一句话。

下过了几场秋雨后,日头便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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