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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跑来的梅揽月身体微微一晃,竟也随着陆时非跪了下去:“求仙尊救救陆公子!”
而本是自洛迦出现后便手足无措,又因突然得知陆承见施用了转魂术而震惊的彭罗也在此刻如豁然醒悟般地跪了下去:“求尊上救救陆公子!”
三人的动作太过一致,惊醒了本是还在愣怔中的凤鸢。
陆时非、彭罗和梅揽月求师尊救陆承见?
若陆承见真的还有救,只怕偌大的修真界里,能救他的,也的确唯有可能是师尊了。
何况师尊守护仙门,悲悯苍生,若能救,便绝不会见死不救,倒也难怪他们三人求到师尊头上。
凤鸢看了虽是剧痛,却还是背脊挺得坚毅的陆承见一眼,便略微垂下了眼眸,她不会和陆时非他们一起求师尊救陆承见。
不是不愿,而是没有必要。
世人若有过错,师尊是从不徇私的。
但即便是世人有错,师尊虽然会责罚,却也向来是慈悲的。
便如此前小师妹犯下那样大的过错,师尊虽然会因此而责罚小师妹,可在罪责还未判定前,却也会亲手阻拦掌门师伯对小师妹施用会折损她灵根的搜魂术,甚至一人承受了阻断搜魂术的所有反噬。
师尊对有错之人尚且如此悲悯,又何况是无错、有难之人呢?
以师尊的修为,若是陆承见有救,他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自是用不着她一起跪下求情。
只是不知道师尊到底能不能救得了陆承见。
凤鸢没有转过身去看洛迦,凤珩却是因着被凤鸢抱着,恰好是面对着洛迦的。
他便略微抬起了目光看去,可即便是看到了能让人心生宁静的洛迦,他的心绪却都还是纷乱的。
他隐约能猜到她对陆氏兄弟两人很有好感,她大约也是希望陆承见能得救的。
比起陆时非那样蠢笨的人,他对陆承见倒也还算是有些好感,可她也对陆承见有好感。
凤珩略微垂下眼眸,陆承见若是真的死了,其实倒也不错。
只是要看洛迦能不能救陆承见了。
他复又抬起目光,看向了洛迦。
此刻的秘境是不同于此前的黑暗,天光大亮间,便也照亮了云深雾罩的山野。
许是还在晨间的缘故,连绵起伏的山间涌动着霭霭白雾,日光洒落,投下了淡金色的光影。
洛迦就立在那光影雾色间,似与远雾青山浑然融为一体,长天流过秋水,朱砂染就的凤凰木花潋滟点缀于雪色之上。
三人齐齐跪下之时,他便在同时微垂下了眼,须臾,他看向疼痛不已的陆承见的目光专注而慈悲,可却迟迟没有开口。
只是风拂起他雪色的广袖,淡金色的光芒也在同时汇聚于陆承见身上。
洛迦久久没有回应,陆时非三人都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不是怕洛迦见死不救,而是害怕连以洛迦的修为,也救不了陆承见。
时间有些久了,陆时非三人还一动不动地跪着,气氛渐渐凝固沉重,陆时非更是明显的颤抖起来。
凤鸢缓缓自陆承见身上收回目光,本是撑着地面的手转而轻轻扯了扯洛迦逶迤在满地凤凰木花间的雪色衣袍。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他:“师尊?”
顺从本心来说,她其实也是希望师尊能够救陆承见的。
当年珺璟没能等到的幸运,若是另一个少年能得到——
也是好的。
只是师尊实在停顿得太久了,久到她隐隐察觉到了不安,可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她仰头望向他。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次停顿了这么久。
衣摆被凤鸢攥着,洛迦自然是感受到了的。
自此前凤鸢试探出洛迦虽是不怎么与人接触,但却并不会反感别人攥他的衣袖之后,她便会习惯性地攥住他的衣袍。
他转而把目光落在了凤鸢身上。
陆承见有些像秦珺璟,当年她看着秦珺璟魂飞魄散,却无能为力,如今和秦珺璟相似的陆承见也快要身死道消,他如何能不清楚她在这时候开口是什么意思?
但他也仅仅只是凝视着她期冀的目光,而后却是道:“地面凉,先起身吧。”
陆时非三人愣了下,不明白洛迦这话到底是何意思,因此三人都没有动,是在思考,也是在等洛迦接下来的话。
凤鸢和凤珩也没能明白。
洛迦便耐心地继续道,“我有愧你们的期许,当不得你们这一跪,何况秘境极夜之后的寒气极重,久跪伤身。”
他明白他们所求,却也仅是如此了。
洛迦的话虽是说得稍稍委婉,可陆时非三人又如何听不懂?
尊上都救不了兄长,这世间又有谁还能救得了兄长?
陆时非浑身的力气卸尽,挺直的身子轰然间无力地坍塌。
梅揽月脑海一片空白,她与陆承见的确才相处不久,也不过才堪堪两月,甚至还是一段建立在欺骗谎言之上的感情,可他却也是她这一生里唯一见过的光芒。
彭罗算不得与陆承见十分交好,因此倒是比陆时非和梅揽月理智一些,可毕竟共患难过,何况陆承见又是那样好的人。
他失魂落魄地看向脸色苍白的陆承见,是怅然,也是惋惜。
洛迦的目光自三人身上一扫而过,看向了凤鸢。
她明显有些失神。
凤珩也在看凤鸢,他虽是倾向于希望陆承见死,但更多的是无所谓,他只是好奇她会是何种心情。
凤鸢也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可自知道师尊救不了陆承见后,她便不是很想动,她脑海里是混沌的。
这么些年了,她其实每每回忆起当年的事都还是深深的愧疚不安。
她承认她从没走出来过,她愧疚,所以她冒险也要闯沧山魔窟,救下秦氏唯一的血脉;她不安,所以她宁可舍命,也要保护好凤珩。
自洛迦那一句话后,偌大的秘境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幽静得连鸟鸣声都不见,唯有沾染了湿气的薄雾涌动着。
最后打破沉寂的是陆承见剧烈的咳嗽声。
不同于在场其余所有人的或绝望或悲凉,陆承见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即便是在听闻洛迦说他救不了他时,他也是平静的,甚至在剧烈的咳嗽后,待得缓过了这一阵疼痛,身体稍稍能动了,他便要向洛迦道谢。
时非他们没看见,但他却是感觉到了的,是尊上缓解了他身上的疼痛。
可即便有所缓解,他却也虚弱得难以支撑身体了,更难亲自向尊上道谢,只得抬头望向尊上时,以感激的目光道了谢。
也是对上尊上安抚慈悲的目光那一刻,他浑身的疼痛才仿佛有了片刻的止息,也才恢复了些许力气去看陆时非。
陆承见握住陆时非的手的霎时间,陆时非仿若大梦初醒般呐呐开口:“兄长......”
他分明有那么多要告诉兄长的话,可甫一开口,除了唤兄长,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陆承见却仿佛没看见陆时非面目间的绝望迷茫,只是一如既往地对他笑:“时非,记住兄长方才的话。”
他浑身都是撕裂的疼痛,不过短短一句话,便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再也没有力气像以往一样握住他的手了,却还是因为他没回应,执着地撑着一口气嘱咐他:“记住了,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了...兄长,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陆时非紧紧抱住陆承见,忙不迭地应道,“可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说过我们还要一起走遍七洲四海的,你说过的!”
“会的。你带着兄长的剑,代兄长走遍七洲四海,为仙门除害,为苍生解忧。”
有冰凉的泪砸落在陆承见手背上,他已经疼到麻木的手竟然忽然觉得灼热。
他说,“为兄一直会看着你的。”
“......好。”
冰凉的剑身被推到他手中,陆时非握住了,却无论如何也握不稳,直到陆承见覆在他的手上时,他才彻彻底底地握稳了,陆承见便安心地笑了,待得目光转向跌坐在侧的梅揽月身上时,他笑了笑,没有责怪,没有厌恶,只是干干净净的笑,就像跌入秘境那日,他笑着问她身体是否有恙。
梅揽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陆承见的目光却是已经转开了,待得看见凤鸢时,他目光顿住了:“凤道友。”
凤鸢没料到陆承见这时候还会唤她,不太肯定地问:“陆公子唤我?”
陆承见微点头:“对不住,凤道友,承见要食言了,不能亲自带时非......”
还未说完,他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来的却是大团大团的血块。
那血红得灼伤人眼。
陆承见略带歉意的声音交织在耳畔,竟是恍然间与那多少年了,还未远去的道歉叠合,凤鸢拄着诛邪剑的手晃了下:“公子且安心,我没责怪过陆二公子。”
陆承见便对凤鸢微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了彭罗:“不知可否劳烦彭道友帮承见一个忙。”
彭罗不知道陆承见这时候还要做什么:“什么?”
凤鸢也不明白陆承见还要人帮忙什么,可看着他缓缓握住彭罗近在咫尺的剑时,她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
转魂术是以命易命的逆天而行之术,但凡是逆天而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施用转魂术的代价便是施术人要承受世间最剧烈的疼痛整整七日才会魂飞魄散,可谁又能熬住这样的七日?
陆承见想让彭罗帮忙的是——
杀了他!
凤鸢缓缓阖上眼,耳畔便听见了陆承见断断续续的声音:“求彭道友帮帮忙,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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