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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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镇魇司是朝廷刑审重罪者的地方,拥有天下最严酷的刑罚,审判的皆是天下罪大恶极之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眼前是烧红发亮的炭火、沉重冰冷的刑具,深夜的刑房光线昏暗,衣襟血染的中年囚犯长发凌乱垂在身前,手脚皆被锁在刑架上。
镇魇司指挥使谢琛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人将一捧初冬的冻雪从他头顶浇下:
“杜攸之,本官第三次问你,除你之外,你们魔教在朝廷里还有哪些卧底?”
此人已经被连续审问了三日,受过重刑、经过逼问,镇魇司用尽了手段,硬是没从他嘴里抠出半个字。
“四月十六,官银被盗,经查实是你监守自盗,将消息透露给江湖人,放纵其入府劫银。”
“五月初七,礼部侍郎许程府上内院起火,全家一十三口为凶徒残杀,无一幸存,经查实,为魔教人所为。”
谢琛声音平静:“杜攸之,你身为朝廷命官,理应报国安民,却伙同江湖叛党为恶,实在是罪大恶极,你还有什么话说?”
名唤杜攸之的中年囚犯喉咙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对面审问他的谢琛皱了皱眉,眼神不变地漠然吩咐:“给他点水。”
随即有人将水杯递到他唇边,中年囚犯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在瓷杯边缘抿了一口,嘴角血迹很快顺着瓷杯洁白的边缘蜿蜒到水底,半晌,他道了声谢,抬眼重新打量眼前挺立的谢琛。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生得俊秀出挑,这副容貌若放在寻常贵介公子身上,定惹得京华少女倾心。
可惜这张脸的主人身在镇魇司,平日里不是抄官员的家便是抓捕人犯,经年累月,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此时此刻在这刑房中以囚犯的角度看去更甚。
七年了……杜攸之在心底叹气。当今朝中幼主孱弱,摄政王慕容恩自从得了谢琛这个得力助手,借助这个年轻人,明里暗里除掉了多少政敌,做了十几年京官的杜攸之数都数不清了。
烛光幽微,照在囚犯染了血色的面庞上,杜攸之盯着谢琛的眼睛,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谢指挥使,您如此青年才俊,何必给那慕容恩当走狗?”
站在旁边的副指挥使祝棠,是个黑脸汉子,抬起刀鞘在囚犯腰间狠狠抽了一记,回头见谢琛瞬间薄唇紧抿、脸色苍白的模样,心下担忧:“指挥使……”
他跟在谢琛身边最久,也最了解他,素日处事稳重的谢琛最听不得旁人称他“走狗”。
他又回头看了看杜攸之,摄政王有令,务必要从此人口中问出魔教党羽的名单,只是今日已经两次对杜攸之动刑,若再用刑,恐怕……
正思量间,刑房内烛火突然一阵剧烈震颤,而后齐齐熄灭,满室瞬间陷入黑暗。
自幼习武的谢琛反应极快,听得身后细微风声,他刹那警觉,霍然回头。
窗外,人影流光般掠过。
好轻功!
他心中喟叹,却来不及多说,身子直接掠向窗外,追了上去。
身后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出半字的祝棠:“……”
暗蓝天幕下,幽冷月色溶溶若泻银,照在一前一后两道飞掠的修长人影上,前面的人身轻如燕,飞掠步法若谪仙作舞,后面的人紧随其后,不甘示弱,脚下步履生风。
谢琛并不担心被人调虎离山,关押杜攸之的囚牢由他亲自设计,非他本人特制钥匙不能打开。他倒是很想看看,什么人胆敢夜闯这天下第一森严之地。
而四处的守卫机关竟静默如斯,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毫无察觉,是他不由得更为惊异。
蓦地,被追了一路的人微折身形,轻飘飘落地,状似无意地窜入一间房内。
谢琛微诧,是他自己的书房。他再不迟疑,凝神紧追其后,跟着窜入书房内,甫一进门便乍见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感受到对方柔和呼吸,谢琛不假思索,听声辨位,一掌劈去,千钧力道却扑了个空,手臂却被人捉住,紧接着被对方狠狠一带,谢琛便整个人顺着力道,猝不及防地被那人拽进怀里。
那人也不闪躲,顺势将他抱了个满怀,在他头顶一声轻笑。
“谢指挥使身为男子如此美貌,却深更半夜投怀送抱,可折煞在下了。”
下巴被人用微凉手指挑起,那手指沿着颈线轻轻划过,质料柔软的衣袂拂过面颊,袖底携一抹幽香。
当下虽有南风盛行,寻常人却皆是十分低调,从不张扬,这人却从言至行,活脱脱一副登徒子做派。
身在镇魇司,素来为人敬畏,谢琛何时受过如此折辱?他不由分说又是一掌。
这次对方却不闪不躲,谢琛掌力劈出一半便自动散去了,他为之一惊,只觉全身绵软无力,原本浑厚的内力竟然使不出来。
冷汗浸透背脊衣衫,谢琛勉强保持神智清醒,咬牙:“十恨楼的蚀骨香,你是魔教中人?”
难怪方才那衣袂上有淡淡异香,他一时激愤过度,疏忽不曾分辨,这人方才状似调戏他,竟是为了引他分神上套。
“谢指挥使聪明得很。既然知道这是蚀骨香,便该知道,若要起身走动至少要等半个时辰,您就不必耗费内力冲穴了。”对方不紧不慢说着,将他放到墙边靠着,随后慢悠悠点燃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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