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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尧朗然笑道:“你这个促狭鬼,说出话来像椎子一样,把人扎死,可我……”他的呼吸扑在耳垂上,像四月温软的风,“就爱被你扎……”
他只是一往情深的诉着绵绵情话,却看不到我低垂着几乎埋入胸前的脸上,情绪惨淡,其实我何尝愿意称他“陛下”,只是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早已是白云苍狗旧貌新颜,很多时候,我不是珠儿,只是他宠爱的淑妃。我轻轻推他道:“我叫度娘炖了冰糖银耳,如今初夏,天气渐热,清热润燥,这时吃最好不过了……”
萧尧修长的手指抵在我唇上,深情款款道:“我好不容易与你说说话,不想让一碗冰糖银耳隔在我们之间,”他抱着我,脸颊贴着我的鬓发,“你我之间,一碗冰糖银耳,也是多余的……”
我惘然笑道:“听程尚宫说,太后已在张罗选秀之事了,以后莫说一碗冰糖银耳,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会越来越多……”
他心疼地拂一拂我蹙紧的双眉,脉脉道:“你又说这些——我只说一句话,往后不管这里有多少人,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若能与你长相厮守,我情愿不做这皇帝。”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似欣喜,似悲酸,似怦然心动,似黯然神伤,我微笑中带了一丝歉然,“你看你,好端端的又说这些做什么,既是明儿要走,晚上该去同皇后道别才是,就别来臣妾这儿了。”
萧尧切切地望着我,迟疑半日,才说道:“好吧,可我现在……只想陪着你……”他扬手一掠,伴着赤金盘花帐钩的轻响,桃红弹花帐子兜头兜脸洒了下来,软玉温香溢满一室。
萧尧走的时候,已是日过中天,含烟阁的葱茏的花木暴晒之余,升腾起湿润的甜香,塞满胸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庭前两只硕大无朋的水缸,本是承接檐头之水的,如今养着数枝白莲,虽已入夏,仍不时有疾风掠过,几朵恹恹的白蕊耐不得风刀霜剑,更显得尘满面,鬓如霜。
我坐于案前,托腮呆望探进纱窗的一枝淡玫色碧桃,进退两难地考虑该不该去赴萧贤的约。正在步履维坚骑虎难下的时候,茜儿挂着一脸神秘又来发布了一日双更的消息,萧贤午后在重华殿见驾,不能去醉月湖了,得空再约。
我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一颗心就跟松了绑似的,萧尧明日便要出征,之前萧贤别想得空抽身了。只是一团疑云未平,一团疑云又起,他被召回西京便已知政务缠身,如何会先要迫不及待地与我相见呢?因公废私,并不是萧贤的行事风格。
我的一口气还没舒透,萧贤却又找上门来了。就在萧尧大军南征当日,他的贴身侍从李恭送来一纸云笺,是萧贤亲书,约我酉时二刻于吟秋馆外回廊上见。我立时取来火盆,燃尽了这页染着九曲回肠的云朵的纸笺,心里七上八下,欲待去时,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此为后宫,我是他的皇嫂,他是王爷,若人多嘴杂惹出事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欲待不去,又想萧贤素日是个稳妥之人,绝不会无故约我,他从前日便急切地要见我,若不是南征之事,断不致耽搁至今。我咬唇沉思许久,拿出一件萧尧旧日的秋衣来。
度娘不解道:“郡主拿皇上的旧衣做什么?”
我无奈地叹气,道:“既是要见,不如大张旗鼓,只说皇上走得匆忙,我为他收拾的衣裳不全,再托成王给他带些去。”
伊颔首赞叹,道:“只怕这样,吴皇后难免会有腹诽之意,要怪郡主乔张作致了。”
我抹平深绛色织金凌云螭纹,坚定了口气,道:“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她若怨便怨去好了,我也是两害相权择其轻。”
度娘听了,也不再多言,只低下头去往桌围上撩那几片半死不活地堆花绣片。
萧贤果然在回廊上翘首而立,我已有一年多未见他,只望着远远一抹颀长的淡色玄影,披挂着夕阳的淡淡金红,飒飒而立。走近时才看得清楚,原来他着了石青的补服,立在日影里,远观时阴阴如玄色,补服上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越发显得威风凛凛,更添亲王气派。在边地磨砺一载,清瘦了些,略有风霜之色,像忧郁的哈姆雷特。
见了我,萧贤目中溢出急切之意,几乎在冲到我面前之时,方意识到今时已不同往日,于是缓缓曲身行礼,“臣弟叩见淑妃娘娘……”
我也是一阵怔忡,思绪纷烦,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很多话,很多事,想要对他说,然而身份有别,却再也无法出口。我端庄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你……王爷今日找本宫何事?”
他抬起剑眉紧锁,星目微睁的脸,仿佛对我们之间更新的称呼很不适应,他沉默半晌,终于彷徨地告诉我:“婵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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