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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像是听到山雨欲来前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身子无法自控地抖了一抖,然而伊仍旧面不改色道:“郡主的话奴婢不懂……”这句话越到最后却越是声如蚊蚋。
我笑道:“钟霭榭在含烟阁的东南,木槿台在含烟阁正西,你若没有去别处,也不曾绕远,自然不会经过木槿台,不过实告诉你吧,我让度娘在木槿台上撒了些红土,你若没去过,怎么鞋上会沾有那里的红土?”
度娘不失时机的与我一唱一和,道:“那一抔红土是奴婢去年为了栽罗汉果,特意托人从儋州带来的,西京从无此物。”
云裳扛不住这二比一的终极对决,终于见了棺材,但伊不想落泪,直着脖子叫道:“奴婢……”
我岂容她成为漏网之鱼,乘胜追击,来了个一剑封喉“你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依我看,你到底是王妃赐给我的,我也不想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怎么才能想个法子,叫我的眼前清净,也不再叫你两处为难,还能保全大家的体面,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不然,你主子以后叫你做的事做不成,你也难做人!”
云裳当然有办法,不几日,她就禀明袁王妃,说自己素有弱疾,怕过了病气给我,求王妃给她个别的差当。王妃也不细问,把她调去谕德厅看屋子了。
我问度娘,“你说王妃知道吗?”
度娘眼珠飞快地轮了几轮,笑道:“奴婢只知道,云裳原先是随她爹娘在宫郡马的哥哥那里当差的,还是落雪郡主跟王妃说情,叫她进府为婢的。”
我拿着小银钳子磕核桃,一使劲,银钳子深深地陷进核桃里,哼,好一招“移祸江东”,阴险太阴险!
王妃怕我人不够使,要另指人给我,我立即作了一把温良淑女,婉言谢绝,兵贵精不贵多,我不是韩信,不敢多多益善。
爹知道了,对我的勤俭节约,不搞特权大加赞赏,我心花怒放,爹给了我一个多么好的以裁剪冗员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的强大借口啊!
初夏的炎热紧攫着春的尾巴,款款到来,柳阴渐浓,红紫成尘,芳菲淡去,白天长了起来,更觉得一早一晚清凉舒爽。轻霞落在薄露上,映着赤橙黄绿的炫丽之色。青草绿叶散出浓郁的清新之味,渐渐掩盖了花朵的醉人芬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阳光开始变得灼热,入府转眼已有两个多月了,但是我一点也没有时光从我的指缝里流走的感觉,反倒是我,滋溜一声,就从春天跳到了夏天。
在刘奶奶家的时候,我最喜欢过夏天了,随便穿件四处透气接八面来风的衣裳,也不会挨冻,树上结满了果子,讨不到饭的时候,也不会怎么挨饿。
可在这王府里,我就觉得夏天不怎么爽了,大太阳底下,还要日日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去给爹和王妃请安,我像块千层糕一样,在王府的花光树影里臃肿地移动,等千层糕从里到外散发出黏中带腥,馊中带酸的腐朽味道时,我就会被度娘拎起来,投进一只硕大的木桶里,浸在漂满花瓣的温水中,呈垂死状。
度娘手里拿着一只花纹精致的犀角梳,轻轻地给我梳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对我循循善诱:“府里规矩多,郡主千万要忍耐。”
我困得东倒西歪,度娘的话像是从外星空传来,忽高忽低,我迷迷糊糊地说:“知道了,我就当在街上偷吃的被抓了,装在站笼儿里扮黄鹂鸟给人看呢。”
度娘扶了扶我的头,我像条带鱼似的,后脑勺磕着盆沿儿,挂在桶边儿上。度娘说:“王妃以后要是留郡主吃饭,郡主千万别实在吃饱,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要回来饿了,我再给您做。”
我脑子混沌,用潜意识回答着度娘,说:“行,以后我一定比阮媚儿怀里那只猫吃得还少。”
隐约听到度娘好像扑哧一笑,又不真切,雾里看花一样。度娘说:“这些郡主慢慢习惯就好了,眼前倒是有一件事,得早做准备。王爷大寿,郡主可想好送什么寿礼了吗?”
混沌的小宇宙被盘古一斧子劈开了!我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我还没想好。”
度娘一边舀着水,冲着我的膀子上“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边不紧不慢地说:“这个,还是得郡主自己拿主意,方显孝心。不过,往年凌霜郡主和落雪郡主送的寿礼,倒也权可当作成例。”度娘便又絮絮地对我讲起哪年凌霜郡主送了个金寿星,哪年落雪郡主又送了个福寿香,哪年送了个錾金彝,哪年又送了串伽楠珠,度娘讲得绘声绘色,我眼前一片金光闪闪,化作无数只上下翻飞的金蛾子,成群结队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去。心想这姐俩儿掉加利福尼亚金矿里去了吧,不知道是给老爹祝寿还是参加“鉴宝”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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